润和哺育了她的其他几个孩子们,可留给顾闻玉的,却只有经久不退的水与风,令顾闻玉一生潮湿。
于是,直到今天、直到活了两辈子后,顾闻玉才终于看清了名为“宋淑”的真相。
“您是一个母亲、女儿、妻子,但唯独不是‘宋淑’。当您在外祖家时,您是他们掌中的猫儿,娇俏可爱;当您在父亲家时,您是他脚边的狗儿,忠心耿耿……您可以是任何东西,但唯独不是个人,所以你也不觉得你的女儿应当是个人。
“您并不是坏人,我终于明白了。”顾闻玉平淡说,“您只是无知、肤浅、愚蠢——同时也不够爱我罢了。”
从六岁,到三十一岁。
再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
整整三十五年,作为子女的顾闻玉终于想明白了,她的母亲宋淑,不是能够遮风避雨的高木,也不是能指引方向的明灯,而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
顾闻玉也终于明白,这个平凡的普通人,或许爱她的另外四个子女,但她并不爱、或者说并不够爱她最小的女儿。
她们的母女缘分,就是这样浅薄。
而今天之后,她们的缘分,或许也将走到尽头。
顾闻玉暗暗叹气,长长叹气。
接着,她再不理会宋母的勃然大怒、愤怒呵斥,以及那一句急过一句的狠话,转身,大步离开。
“顾闻玉!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生你养你的娘?!”宋母尖声叫喊。
“顾闻玉!你觉得你懂得很多是不是?所以你可以高高在上地批判你的娘?可哪怕我没有读过书我也知道,连猪狗牛羊都知道孝顺它们的父母,而你这个连母亲都看不起的不孝女——猪狗不如!”宋母歇斯底里。
“顾闻玉,你若今天走出了院子,日后你就再也不要认我这个当娘的!你若今天不给我一个答案,日后你就再别想见我一面!”宋母开始疯狂地打砸手边的器皿。
“顾闻玉!”
“顾闻玉!!”
“顾闻玉!!!”
顾闻玉大步向前,没有回头。
·
当顾闻玉走到正院时,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他拦住顾闻玉的去路,向顾闻玉行了个礼,恭敬道:“二少爷,老爷请你去祠堂一见。”
顾闻玉了然点头,知道唱白脸的来了,于是抬腿就要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可那小厮又飞快跟上一步,说道:“二少爷,府内不可佩剑,还请将佩剑暂时交给小的,小的一定会为二少爷好好保管!”
顾闻玉站定,按住腰间佩剑,挑眉一笑。
而这一次的笑,顾闻玉很清楚它的意味。
是嘲讽。
也是不屑。
但顾闻玉没有为难这个小厮,只随手摘下佩剑,抛到小厮怀里,旋即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宗祠的方向走去。
当斜落的夕阳映照在顾闻玉的面庞上时,她微微眯眼,心中暗忖:所以,这位忠勇侯府顾老爷,会是自己的最后一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