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被华琅气了一番,但第二日还是要上职,总不能因他一点问题,就不做事了。
陈副将被留在刑部狱,没用什么刑,就是在狱里面待着。他一口全招,出于嫉妒,贼心作祟,想害詹云湄,好让自己带领第二日的校阅,没成想詹云湄没有受伤。
这是他的说法,至于背后是否有另一重原因,詹云湄心底清楚。
陈副将多年兢兢业业,跟着她出生入死,何必贪这点功劳,她大着胆子猜,他是受着皇帝的旨意。一来,他不是真心做计,皇帝肯定会放过,甚至给他致仕后的好待遇,后半生不愁:二来,皇帝撤了他,把自己的势力融进来,拿走一点詹云湄的势力,皇帝会更放心。
这想法很快应证,陈副将在一天夜里被暗中放走,乘着一辆马车,载着一大笔钱,离开了大隋。
新副将贺兰琬已经在校场训兵,与詹云湄不同的是,她的五官更锐利,眉眼唇鼻间透露意气风发。
贺兰琬转身,见詹云湄来,不卑不亢拱手做礼,笑道:“詹将军,久仰大名。”
詹云湄亦扬出温和的笑容,“贺副将。”
彼此没太多话,也都不是口头太利索的人,互相问个好就算认识了。
原本还要担心新官上任,意见难免不合,却是多想了,贺兰琬见识远广,主意多,且恭谦,少有不和之处,往里些说,其实比陈副将辅佐还要方便不少。
下晌,宫里来了内侍,拿着皇帝口谕,请詹云湄入宫。
跟随内侍一道入宫,在他引领下穿了层层门廊,一路越发的昏暗,但也逐渐暖和。
朝天殿飘着她并不喜欢的香,她垂了垂眸,撩起袍跪在地上,隔着厚沉屏风,给皇帝请安。
那边噼啪一阵奏折本的响,好半晌,才有皇帝的声音,“詹卿,进来吧。”
詹云湄道声是,绕过屏风,皇帝赐座。
灯火映打在书案两侧的摞摞奏本,形成几道阴明光线,快看不见皇帝的脸了。
皇帝暂且没说话,把手里奏本看完了,捻着朱笔圈圈画画,处理完了,慢慢抬起头,抿了苦笑,“开国事情真是多,一天一夜没能阖眼了。”
“陛下身体要紧,”詹云湄道。
皇帝笑笑,那笑不深,显出一种悲苦,又有无奈,讨论她身体没什么意思,与詹云湄关系比一般人深,就不绕太多圈子,转了话锋,“今儿可见到贺卿了?”
“见着了,贺副将直率大气,一表人才,”詹云湄回想了印象,实话实说。夸赞是不需要吝啬的。
“嗯,那就好,”皇帝随手捞本奏折翻看,如今财政不济,国库难补,百官拿这说事,百姓生活困苦,她怎么看,怎么头大。
虽为皇帝,实则本人没什么钱,常常还要倒贴,省吃俭用也没法子讨好这个新出生却带了一屁股债的家国。
没得叹气。
詹云湄微抬了抬眼,皇帝愁眉苦脸,便安慰:“陛下,国事紧要,但不要太过忧心。”
皇帝轻轻答句嗯,这是没听进去,她看向詹云湄,“我查了前朝账目,记载有笔钱入国库,但国库里没这笔钱,怕不是前朝皇帝塞进自己腰包了,只是可惜,他死了,谁也不知道这笔钱在什么地方。”
这很好办,找一个和前朝皇帝亲近的人,说不定就能问出这笔钱。
皇帝又说:“这笔钱,可不算少,足有三四年的国家财政收入。”
詹云湄怎么能不懂她的明示呢,她现在不太想见那人,可皇帝拐着弯儿来请她了,她未必拒绝?
只能作笑,“臣今儿个回去问问府上那位,兴许他晓得。”
皇帝终于又笑了,“詹卿,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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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琅时常做梦,梦见前朝的事。
世上宦人难逃悲哀命运,他算好运点的。
官宦世家的出身,没有一般宦人过得艰苦,不过家道中落,才入了宫。吃了十多年苦,从此就站在皇帝身后,握着禁军大权,甚能入朝,左右皇帝意见。
凭一身才华,和别人所没有的忠诚,得到了皇帝的宠爱,皇帝为他赐下华琅的名字,足见对他珍视。
享福却也没能享福多久,皇帝缢死在眼前的画面历历在目,他多年荒淫无度,眼下青圈瘆人,死时双目像要掉出来,舌头也伸不回去。
那副模样,活成了鬼。
皇帝死死瞪着华琅,空洞目光质问他,他如此宠爱他,为什么不殉葬。
冷汗直冒,华琅被吓了一跳,惊恐中睁眼,脑袋晕晕沉沉,他想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很沉,鼻里像滚了火,热腾腾的。
身下软乎乎的,华琅意识混乱,但也想起他本来睡在地上,地上怎么会软呢。
想必是疯了。
“既然醒了,就起来喝口药。”
闻声,昏沉的脑袋像被猛砸,烦躁,疼闷。
他鼻下重重出了口气,滚烫,像要把人烧了。
没听到华琅回声,也没看见他有要起身的动作,詹云湄耐着性子,将他从被子里抬出来,让他靠在床头,脸颊贴了贴他额头,烫得吓人。
詹云湄端来药碗,舀一勺药,吹了吹,放唇便试过温,喂给华琅,他没什么精神,有气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