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二字,何其轻飘。
他们之间,从来不是那般泾渭分明的关系。腕间的脉搏在她指尖下跳得愈发狂乱,萧望卿似乎耗尽了力气,支撑着竹竿的手臂猛地一软,整个人的重量向她这边倾颓过来。沈知微下意识收紧手指,另一只手迅疾地托住他肘部,稳住了他下滑的身形。
他的额头几乎抵上她的肩,灼热的呼吸喷在她颈侧,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不稳的喘息。墨色的发丝扫过她的手背,冰凉而濡湿。“松手…"他再次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气息微弱,却依旧带着不容错辨的护拒,“…走开。”
沈知微疑心他本来是要说滚。
她垂眸,看着他因忍痛而紧咬的下唇渗出血丝,看着他那双犹自挣扎着不肯失去焦距的漆黑瞳孔。
极轻地叹了口气。
“三殿下,血再流下去,会死。”
她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一根根掰开他死死捂在腹间的手。“让我看看。”
没有僵持太久。
萧望卿紧绷的肩线骤然一松,并非全然信任,更像是一种权衡后的放弃,或是痛楚已容不得他再逞强。
暗红的血液立刻涌出更多。
沈知微的手指顺势下滑探向他的腹部,触手一片湿黏温热,血腥气愈发浓重。
她面色不变,只低声道:“得罪了。”
指尖灵巧地挑开他墨色外袍的系带,掀开内里深色中衣。一道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自他左腹斜划向上,皮肉翻卷,边缘泛白,仍在汩汩渗血,瞧着不似刀剑所致,倒像是被什么沉重钝器撕裂。
伤得不轻,且位置凶险。
沈知微眸光一沉,手下动作却极稳,迅速从自己袖中抽出一方素白绢帕,叠了几叠,用力按压在伤口上方。
“唔……“萧望卿闷哼一声,额角冷汗涔涔而下,撑在地上的手背青筋虬结,却硬是咬紧牙关,没再发出半点声响。
她抬眼看他,见他唇色已失尽血色,唯有一双墨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剧痛和审视。
“殿下这伤,不像宴席玩闹所致。“她笑了笑,手下用力,声音压得极低。萧望卿喉结滚动,咽下涌至喉头的腥甜,哑声道:“林中…遇袭。”“何人?”
“不知。“他答得极快,眼神却避开了她的注视,望向竹林深处,“身手利落,一击即走。”
谎话。
沈知微心下冷笑,这伤口走势刁钻,若非刻意留手,早已伤及脏腑。更像是苦肉计,或是灭口未遂。
但她并未戳破,只道:“此地不宜久留,需尽快处理。”她撕下自己一截内衬衣摆,动作利落地将按压的绢帕固定住,暂时止住汹涌的血势。萧望卿安静地由她摆布,目光却始终胶着在她脸上。就在她打好最后一个结的瞬间,他忽然开口,声音因失血和疼痛而低哑破碎,却带着可怖的执拗。
“我们…是否见过?”
沈知微系结的手指一顿。
竹影摇曳,漏下的光斑在萧望卿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指尖无意识地捻过染血的绢帕,沈知微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手下稍稍加重了按压的力道,引得三殿下又是一声压抑的抽气。“殿下失血过多,开始说胡话了,"她笑了笑,“当务之急,是想想如何离开这里。”
“殿下的伤,并非寻常利刃所致。剑刃带钩,是军中专用于对付皮糙肉厚的战马的,一旦刺入,撕裂伤口,极难止血。”萧望卿撑着她的身体微微摇晃,闻言,抬眸看她,眼神深邃莫测。“方才对岸骚动,殿下是故意发作,借机离席,以免当众失态,暴露伤势?只是这伤拖不得,再不止血,恐伤及根本。”她顿了顿,看向他苍白如纸的脸:“殿下是想我此刻去唤人来,还是你自己能撑回府?”
萧望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血丝和混乱稍退。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凭借竹竿的支撑站起来,却因失血过多而跟跄了一下。沈知微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他的手臂坚硬如铁,肌肉紧绷,透过衣料传来惊人的热度和细微的颤抖。他看了一眼她扶住他胳膊的手,他沉默片刻,哑声道:“…西北门。”沈知微没有松开手,反而将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稳稳扶住他的腰侧,避开伤处。这个姿势让她几乎半抱着他,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体的重量和因忍痛而绷紧的颤抖。
她的声音很平稳:“扶稳些,尽量别牵动伤口。”萧望卿身体僵硬了一下,似乎极不习惯与人这般贴近,尤其对方还是个身份不明的女子。
但他失血过多,眼前阵阵发黑,此刻也由不得他逞强。他喉结滚动,最终只是极低地嗯了一声,将一部分重量倚靠过去,尽量自己稳住下盘。两人沿着竹林幽深的小径,踉跄而行。
竹叶沙沙,掩盖了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沈知微目视前方,步伐稳健,尽可能选择隐蔽的路径。
她能感觉到肩上传来的重量越来越沉,萧望卿的脚步也开始虚浮,但他始终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即将穿过竹林,隐约能看到西北角门轮廓时,前方岔路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女子低低的交谈声,正朝这边而来。沈知微脚步一顿,萧望卿也立刻绷紧了身体,本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