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如谢氏,大厦倾颓仅在一瞬间。
许君正痛得呼吸滞涩,涔涔落泪,该怎么报答谢师的救命之恩?是他抄的文章,是他抄的文章。
居然……害谢师陨落了……谢探微,不愧是道德楷模,宁愿阖族遣旧国也没供出他。
许君正情绪大起大落过于激动,晕倒了过去,被匆匆赶来的许母拖回了家。时至今日,许母也意识到儿子的状元得来的不光彩,怕他一时冲动惹下大祸。
余府这边,余元无论如何没想到,谢探微那样清白的人会牵扯科举舞弊。谢探微真的徇私了许君正吗?
他没理由泄题给许君正的,也没理由帮衬,二人之前根本是陌生人。甚至因为甜沁,二人隐隐是情敌关系。
此事绝没表面那么简单,多半被做局了,谢探微也有阴沟翻船的一日。心惊之余,余元暗暗庆幸自己算盘打得妙,早知陛下容不下谢探微,他没与后者过多牵扯,果然是明智的。
如今的谢氏,树倒猢狲散。
苦菊肯定是不嫁了,白白赔上一个女儿。余元还欲将咸秋留在家,威逼她与谢探微和离,大难临头各自飞,否则和谢探微一起遣旧国,穷乡僻壤,再无归期。
没想到,素来柔弱的咸秋不假思索拒绝了,态度比铁还坚硬。“爹爹,当初我余家客居在外时,夫君没嫌弃我,多年来不离不弃。而今我也不可能忘恩负义,背弃夫君。无论生死,无论多大的风雨,女儿定要与夫君同舟共济。”
余元气得大骂:“糊涂!逆女!你知道谢探微此生再无法返京了吗?放着京城的好日子不过,非要去穷乡僻壤吃苦!”甜沁自然也听到了谢氏的风吹草动。
谢探微居然被遣旧国了。
这是真的吗……
她惴惴,不敢信,也不会去相信,一个轻描淡写网罗整个杀人计划的人会忽然良心发现,一个以术胜主、多年稳稳屹立朝堂的权臣会忽然落败,一个机矢中伤如射工之密发的人会忽然束手无策,任人欺凌。答案是她偷偷给许君正的,谢探微心知肚明,完全可以把他们供出来,嘴上也说过要许君正的性命,实际上却做了替罪羊。刀子嘴豆腐心,他绝对不可能。
豆腐嘴刀子心,倒十分有可能。
他步步后退,不惜毁了仕途,到底打着什么算盘?他这么做不会是良心发现,不会是悔过自悟,更不会被舞弊罪吓破了胆子。原因只有一个一一这样做对他利好,能赚得筹码,换取他想要的东西。甜沁隐隐头痛,对手飘忽在黑暗中太诡异,让她进退失据,难以出招。一夜之间,谢探微从人人尊敬的权臣变成了冷落被逐的失意政客,嫁给他为妾也从香饽饽,变成了人人鄙夷的倒霉事。苦菊用剪刀划伤了脸抢得了甜沁的婚事,弄巧成拙,自作自受。甜沁嫁给穷举人反而青云直上,苦菊嫁给姐夫盘算落空。出嫁前按惯例,甜沁与苦菊两姊妹同寝,苦菊伏在枕上泣不成声。因为谢探微被贬谪,余元临时要延迟她的婚事,不知将来把她这副残躯卖到哪家哪户去交易,甚至想让二姐姐和离。甜沁象征性安慰两句,内心亦七上八下。最近变故太多了,不单苦菊,自己出嫁也未必顺利,尤其得罪了谢探微。
谢探微真就这么走了吗?
若他将许君正科场照抄的事供出来,恐怕许君正吃不了兜着走。届时莫说成亲,脑袋都很难保住,她这偷试卷的小女子也会被追责。甜沁终于得到了期盼的婚事,却郁郁寡欢,阴云氤氲着上空,不见太阳,仿佛下着令人胆战心惊的绵绵阴雨,高兴不起来。祈祷上苍保佑,顺利度过这一关。
许君正那日求见谢探微不得,晕了过去,醒来后挣扎着从病踏爬起,不顾许母的劝阻,执意来到谢府门口长跪不起。若谢师仍不肯见,他便带着考卷到贡院主动去交代作弊的原委,宁肯自己人头落地,不让谢师白白承受冤屈。
读书人最重要的是清白,若谢师因此贬谪,自己却扶摇直上,受尽同僚的鄙夷和白眼,这官莫如不做。
许君正这一跪引来许多百姓围观,指指点点,大多唾骂他卑鄙无耻,抄袭文章,戕害忠良,是个罄竹难书的恶棍。
许君正难受得泪珠在眼眶打转儿。
谢府大门终于沉沉打开,宅邸文雅精致的装潢丝毫未变,各种文玩字画还在,谢探微仅仅打包了一些随身用度,两袖清风。许君正对谢宅布置叹为观止,绷着精神,下人间热茶奉上,他险些烫了手指,涩哑得磕磕绊绊:“谢师,考卷的事,我…谢探微轻吹着浮浮沉沉的细茶针,道:“那日宿醉头疼未见许公子,望见谅。”
他对任何人都习惯性抱有敬而远之的态度,烟雾一样缥缈,令人难以窥测。对方渊淳岳峙,许君正拘谨局促,颀长完全不在一个量级。许君正无地自容:“对不住大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文章会……完全雷同,我不知道。”
谢探微聆着。
“是甜妹妹给了我一本纸簿,上面写着精妙的文章,甜妹妹的字迹。我当时看了,觉得这答案写得极好,不知是谢师的。”许君正艰难组织着措辞,越模糊事态越显得像扯谎,说了一通无关紧要的话,最后咬牙下了狠心道:“我去坐牢,我去找贡院坦白舞弊之事,绝不连累您。”
谢探微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