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的空气像块烧红的烙铁。
连殿角的铜鹤都似被烤得敛了羽翼,纹丝不动。
李东阳的膝盖已经失去知觉。
金砖地面的凉意顺着官袍缝往里钻。
冻得他后心发紧,牙齿都差点打颤。
他不敢抬头。
眼角余光只能瞥见御座上那道明黄身影。
还有地上跪着的同僚王昭一一那个半个时辰前还拍着胸脯谏言的愣头青。
朱厚照的声音没提高半分。
却像淬了冰的钢针,扎得人耳膜发疼。
“李阁老,马尚书。”
“朕方才问的话,你们没听见?”
他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御座扶手。
龙纹雕刻的凸起被敲出闷响,每一声都砸在百官心上。
马文升的身子猛地抖了下。
手里的象牙笏板差点砸在金砖上。
他想开口,喉咙却像被堵住。
昨日朝堂,王昭领头弹劾“陛下宠信八虎、欲废内阁批红权”。
当时他还暗赞这小子有风骨。
可今早陛下直接把奏折甩在龙案上,一句“君父与臣子,孰大孰小”,就让满殿死寂。
现在轮到问他们了。
这哪是问话?分明是要命。
李东阳深吸一口气。
他太懂这位少年天子的心思了。
弘治十八年先帝驾崩,陛下登基不过半年。
看似贪玩爱闹,可上个月处置刘瑾党羽时的狠辣,谁忘了?
这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
王昭非要拿“祖制”“先帝”压人,简直是往刀口上撞。
自己可不能陪着送死。
他撑着笏板起身半寸。
腰弯得像张拉满的弓,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
“回陛下。”
“君为父,臣为子。”
“自然是君父大。”
马文升像抓住了救命绳索。
连声音都带着哭腔,却比刚才稳了些。
“臣……臣附议!”
“君父为天,臣子为地。”
“天高地厚,岂有倒置之理?”
他偷偷瞥了眼李东阳。
对方眼里的无奈像潭深水一一死道友不死贫道,王昭,对不住了。
朱厚照嗤笑一声。
那笑声轻得像风,却带着刺骨的嘲讽。
“哦?君父大?”
他忽然前倾身子。
明黄的龙袍扫过御座边缘,气场瞬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朕再问你们。”
“先帝在位十八年,难道他的政令就是铁律?”
“朕这个当儿子的,动都动不得?”
这句话像颗炸雷,在殿中炸开。
马文升的脸瞬间皱成苦瓜。
他刚要辩解“臣等从未此意”,就被李东阳的眼神狠狠按住。
老狐狸心里门儿清一一陛下要的不是解释,是臣服。
现在敢说半个“不”字,明天就可能被安个“藐视皇权”的罪名。
当年刘健就是因为跟陛下硬顶,才被罢官归乡的。
李东阳的额头又低了几分。
语气却拿捏得恰到好处,带着三分恳切七分恭敬。
“陛下明鉴。”
“政令如舟,民心似水。”
“水势变了,舟岂能不变?”
他顿了顿,故意抬出先帝的旧事。
“先帝仁厚,然亦有自省之时。”
“当年张延龄、张鹤龄外戚乱政,蛊惑先帝冤杀内侍何鼎。”
“后来先帝查明真相,不仅为何鼎平反,更常对左右说“朕愧对于此臣’。”
“这便是先帝的圣明之处。”
话锋一转,他直接把话递到朱厚照面前。
“如今先帝政令若有阻滞国脉、妨碍民生之处。”
“陛下加以调整,正是承继先帝自省之心。”
“此等举措,才是对先帝、对祖宗的大孝!”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捧了先帝,又抬了陛下。
还暗戳戳把张鹤龄兄弟拉出来当靶子一一那可是先帝朝的旧账,谁也挑不出错。
连御座上的朱厚照都挑了下眉。
朱厚照心里冷笑不止。
这群文官的嘴真是比蜜还甜。
昨天还拿“先帝祖制”当挡箭牌。
今天就能把“改先帝政令”说成“大孝顺”。
翻脸比翻书还快。
但他没戳破。
反而顺着李东阳的话往下问,语气更淡了。
“照李阁老这么说。”
“朕以后发圣旨,倒不用内阁批复了?”
李东阳心里“咯噔”一下。
最关键的坎儿还是来了。
内阁“票拟批红”是文官集团制衡皇权的根基。
陛下这话,分明是要动他们的命根子。
可现在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几乎没有犹豫。
干脆利落地摇头。
“自然无需批复。”
“其一,改组后的内阁吸纳武将与司礼监。”
“军政兼顾,相互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