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凑在朱厚照耳边报江南急报时,暖阁里的空气瞬间绷紧。
百官虽听不清具体内容,却见刘瑾脸色发白,陛下指尖的玉扳指猛地停了转。
他们心里都咯噔一下:定是出了大事。
朱厚照没慌,只指尖在案沿敲了两下。
他沉声道:“传朕口谕,让王守仁即刻从京营调两千精锐,走运河赴江南,务必守住苏州府衙,别让乱民占了粮仓。”
“再让欧阳铎从赈灾粮里匀出五万石,运去苏州,先稳住灾民情绪。”
“告诉王守仁,若遇顽抗,可先斩后奏。”
“奴婢遵旨!这就去传!”
刘瑾刚要转身,又被朱厚照叫住。
“等等,让东厂的赵千户跟着去,盯着乱民里的领头人,看看是不是真有谢迁的门生,别错杀了无辜灾民。”
安排完江南的事,他才抬眼看向百官。
他眼神里的冷意未散,却多了几分不容抗拒的决绝。
“江南的事,朕已安排妥当,现在咱们接着聊重组内阁的事。”
“你们刚才没说完的话,现在可以接着说。”
百官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开口。
刚才还想扛着,可陛下连江南叛乱都能瞬间安排妥当,这等掌控力,哪是他们能扛得住的?朱厚照见依旧无人吭声,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老狐狸,不见真章是不肯低头的。
他抬手对张永使了个眼色,轻声道:“张永,把东西拿上来。”
“奴婢在!”
张永早有准备,连忙应声,随即对着门外拍了拍手。
四个小太监端着朱漆托盘鱼贯而入,每个托盘上都盖着块明黄色锦布。
锦布边缘绣着缠枝莲纹,针脚细密,瞧着倒像是什么贵重赏赐。
可小太监们的脸色却绷得紧,没半点送赏赐的轻松。
小太监们走到百官面前,将托盘一一递到他们面前,动作恭敬却带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托盘底压得沉,显然里面的东西不轻。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皆犯起了嘀咕。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刚斥了李阁老,又安排了江南平乱,怎么突然又给“赏赐”?
张昇迟疑着掀开锦布一角,指尖刚触到里面的东西,就觉是本线装册子。
封皮上没写字,只印着个小小的“弘”字。
那是弘治朝的印记。
他心里一动,把册子拿起来翻开。
刚看两页,张昇的脸色“唰”地就白了。
嘴唇哆嗦着,手里的册子“啪”地掉在地上,纸页散了一地。
册子里记的是弘治十五年,他任礼部侍郎时,借着“修缮文庙”的由头,贪了三千两银子。连他把银子存在哪个钱庄、给老家盖了几间瓦房,都写得清清楚楚,连钱庄掌柜的名字都有!“张尚书怎么了?”
旁边的刘大夏瞥了眼散落在地的纸页,见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账目,也好奇地拿起自己托盘里的册子。这一看,他也愣住了,手里的册子差点滑落在地,指节攥得发白。
册子里记的竞是弘治十三年,他任兵部侍郎时,为了给边军换粮草,私下挪用了五万两军饷的事!连他当时让账房改了“军靴损耗”的账目、找了大同的粮商王老三周转,甚至王老三收了他两百两好处费,都写得明明白白,还有粮商的画押!
“这……这是怎么查出来的?”
刘大夏猛地看向朱厚照,眼里满是惊骇。
这事过去五年了,当时的账房早就告老还乡,除了他自己,再没人知道,陛下竟能把细节查得这么清楚!
其他人见状,也赶紧翻自己托盘里的册子。
这下可好,暖阁里接二连三地响起“眶当”“啪嗒”的声响。
户部尚书韩文翻到的,是弘治八年他为了给老家修祠堂,默许手下人从漕运粮里克扣了二十石米。册子上连漕运校尉的名字、扣粮的日期、甚至祠堂的落成时间都有。
吏部尚书马文升看到的,是他弘治十二年给侄子走后门补了个国子监监生的缺。
册子上附了当时国子监的入学名册副本,他侄子的名字旁还标着“非科举,托关系”。
就连刚坐下的李东阳,也拿起托盘里的册子。
刚翻两页,他的脸就灰败下来,手里的册子轻轻放在案上,不敢再碰。
册子里是他弘治十七年为了保谢迁,压下了谢迁儿子强抢民女的卷宗,连受害者的住址、当时的县太爷怎么上报的、他怎么压下去的,都有卷宗副本和人证口供!
原来这不是赏赐,是罪状!
是他们在弘治朝当官时,那些藏着掖着、以为没人知道的“小辫子”。
是东厂和锦衣卫查了三个月的“弘治朝旧账”!
暖阁里的冰块还在慢慢融,冰水顺着铜盆边缘往下滴,“滴答”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可百官却觉得浑身发烫,冷汗把官袍都浸透了,贴在背上黏糊糊的,比秋老虎天在太阳底下晒着还难受这些事要是抖出去,轻则罢官,重则砍头,他们几十年的官路,甚至全家的性命,都在陛下手里攥着!“陛下……这是污蔑!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