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昇的声音抖得像筛糠,他想弯腰捡地上的册子,手却不听使唤,刚碰到纸页就又缩了回去。他怕,怕这册子是真的,怕陛下真要拿这些事治他的罪。
朱厚照没让他多说,抬手打断:“都看完了?没看完的继续看,朕给你们时间。”
“这些东西,是朕让东厂掌印太监和锦衣卫指挥使一起查的,每一笔都有证人、有物证,不是你们说“假的’就能抹掉的。”
他靠在软榻上,手里重新转起玉扳指,语气淡淡的,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弘治朝的账,一笔一笔,都在这儿了。”
“你们支持朕重组内阁,托盘里的这些册子,待会儿朕就当着你们的面烧毁,所有旧账一笔勾销,就当没这回事。”
“往后你们好好当差,户部管好赈灾粮,兵部盯紧边军,礼部筹备好先帝的后续祭祀。”
“朕既往不咎,咱们君臣携手,把大明的河套收回来,把贪墨的窟窿堵上,把灾民的日子过好,行不行?”
这话听着温和,可落在众人耳里,却比刚才的呵斥还让人心里发颤。
陛下这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一条“服软就活,硬扛就死”的活路。
“要是你们今天不同意呢?”
朱厚照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冷了下来,指尖的玉扳指也停了转。
“也可以。”
“朕就让锦衣卫和东厂一起,拿着这些册子去查,从六部到地方,凡是牵涉其中的,一个都跑不了。”“查清楚了,该抄家的抄家,该砍头的砍头,该去昌平守陵的去守陵,按《大明律》来,绝不徇私。”他往前倾了倾身,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一字一句道:“你们自己选,是选君臣同心,还是选身败名裂。”
最后四个字落下,暖阁里彻底没了声音。
还有什么可选的?
陛下手里握着他们的命门,软的硬的都摆出来了。
同意,罪证烧毁,还能接着当他们的尚书、阁老。
不同意,就是丢官、砍头,甚至株连家人!
韩文最先反应过来,他捡起地上的册子,看着里面“克扣漕粮”的记录,又想起昨天欧阳铎提醒他“陛下护短,但也记仇”,心里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不服软也得服软了。
他上前一步,对着朱厚照深深一揖,腰弯得比刚才还低,拱手道:“臣……户部尚书韩文,唯陛下圣裁,重组内阁之事,臣无异议。”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刘大夏咬了咬牙,手里的册子被他攥得发皱。
挪用军饷的罪名足够他去诏狱里待一辈子,比起丢官,还是保住命、保住家人要紧。
他也跟着躬身,声音里没了之前的硬气,满是敬畏:“臣兵部尚书刘大夏,附议重组内阁,愿听陛下调“臣礼部尚书张昇,附议。”
张昇的声音还在抖,却不敢再犹豫,弯腰时痛风的脚疼得他眦牙,却没敢停。
“臣吏部尚书马文升,附议。”
马文升叹了口气,手里的册子轻轻放在托盘里,他知道,这下吏部的话语权要被分走,可也没办法。“臣……附议。”
“臣附议。”
接二连三的“附议”声在暖阁里响起,刚才还硬挺着的百官,这会儿都低眉顺眼地躬身,没人再敢说半个“不”字,连后排的年轻官员都跟着躬身,生怕被陛下注意到自己没表态。
朱厚照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意,不是嘲讽,是真的松了口气。
内阁重组的事,总算定了。
他对张永道:“张永,把这些册子都收起来,拿到暖阁外的空地上,点上柴火,当众烧毁。”“让所有人都看着,朕说到做到,旧账一笔勾销。”
“奴婢遵旨!”
张永连忙应着,指挥小太监们把地上的册子都捡起来,连散页都没落下,抱着往暖阁外走。不一会儿,暖阁外就传来“噼啪”的火光声,橘红色的火苗窜得老高,还夹杂着纸张燃烧的焦糊味。风一吹,黑色的纸灰飘进暖阁,落在百官的官袍上,像一层薄薄的雪。
百官站在暖阁里,听着外面的火光声,闻着焦糊味,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可又觉得空落落的。
从今往后,内阁不再是文官的天下,武将、司礼监都要进来,他们手里的权,算是实实在在地被分走了,往后再想“文官抱团”,怕是难了。
“都别垂头丧气的。”
朱厚照看着他们无精打采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些。
“朕不是要赶你们走,是要让你们好好干活。”
“武将入阁,能少些纸上谈兵,边军的事他们比你们懂。”
“司礼监监督,能少些贪墨猫腻,免得你们再犯弘治朝的老毛病。”
“这对你们、对大明,都是好事,不是坏事。”
他顿了顿,话锋又沉了些,眼神里带着股狠劲,像是在警告。
“明天大朝会,朕会正式宣布改组内阁的事。”
“你们今天同意了,就得给朕把底下的人管好。”
“不管是六部的主事、郎中,还是地方的知府、知县,要是敢借着“祖制’“规矩’给朕找不痛快,敢在朝堂上吵吵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