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之中,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
火苗舔舐着盆沿,溅出细碎的火星。
热气升腾,却驱不散满室凝重的氛围。
连空气都像被冻住了。
朱厚照端坐在紫檀木榻上。
手中随意捏着一卷《论语》。
书页被他翻得有些卷边。
那是弘治皇帝生前常读的版本,扉页上还有先帝的批注。
百官按品级依次躬身行礼。
齐声道:“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朱厚照并未像往常那般随口喊“平身”。
而是将手中书卷猛地往案上一拍。
“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案上的砚台都晃了晃。
声音沉得如同淬了冰:“都站直了,别跪着一一朕有话问你们,跪着怎么回话?”
百官听闻,连忙直起身子。
垂手立在原地,官袍的褶皱都没敢抚平。
一个个头埋得低低的,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朱厚照脸上瞟。
生怕触了霉头,成了第一个被“开刀”的人。
“你们总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说这是儒家的根本,是治国的纲常。”
朱厚照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
从李东阳的白发,到张昇的冷汗,再到刘大厦攥紧的拳头。
最后落在李东阳身上时,动作微微顿了顿。
他知道,李东阳是内阁首辅,是文官集团的“主心骨”,今日的话,主要是说给他听的。
“这话朕也认可,可你们摸着良心说说,君要臣忠,臣是不是就得给君分忧?父要子孝,子是不是就得守着父的基业,不让家业败在自己手里?”
李东阳赶忙躬身,腰弯得更低了。
声音里满是敬畏,不敢有半分反驳:“陛下所言极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乃天地大道,臣等不敢忘。”
“极是?”
朱厚照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像冰锥扎在每个人心上。
“那朕问你们,我父皇孝宗皇帝,在位十八年,为了让你们能安心办事,连夜批奏折批到咳血,连后宫都只留皇后一人,怕耽误朝政;他怕律法严苛伤了吏治,特意主持修订《问刑条例》,给犯错的官员留有余地,甚至允许“退赃免死’一一他待你们不薄吧?他给你们的体面,还不够多吗?”
这话如同一个无形的巴掌,轻轻扇在每个文官脸上。
连刘大厦都低下了头。
弘治皇帝的勤政和宽厚,朝堂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可陛下此刻提起,显然不是为了缅怀先帝,是为了翻“刘苣死谏”的旧账,是为了质问文官集团“为何不知恩”。
“先帝待臣等恩重如山,臣等万死难报先帝知遇之恩。”
李东阳带头躬身,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试图用“缅怀先帝”缓和气氛。
“臣等定当尽心辅佐陛下,守护大明基业。”
“难报就罢了,别添乱啊。”
朱厚照话锋陡然一转,猛地提高声音。
龙袍的下摆随着动作扫过案沿,带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几滴,落在《论语》上,晕开黑色的痕。“可昨天刘苣那王八蛋!堵在东华门,当着满朝文武和百姓的面,骂朕是暴君!是昏君!他凭什么?就凭他是六科给事中,是你们口中的“清流’?就凭你们文官抱团,觉得朕不敢动你们,觉得朕怕了“拒谏杀臣’的名声?”
他霍然起身,脚步重重地踩在金砖上。
每一步都像踩在文官们的心上。
“他那番话,让朕算看明白了一一你们文官的厉害,不是在治国上,不是在救百姓上,而是在堵皇上的嘴、护自己的短上!是在拿着“祖制’当挡箭牌,拿着「清流’当护身符,背地里却勾结藩王、贪墨粮饷!”
“所以朕决定了。”
朱厚照的声音陡然定住,每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铁板上,震得人耳膜发疼。
“重组内阁!往后内阁,不能只有你们文官说了算,必须掺点“新血’!”
人群后排,一个年轻的侍郎低低惊呼出声。
随即又连忙捂住嘴,脸瞬间涨得通红,生怕惹祸上身。
内阁自永乐年间设立,两百年来都是文官执掌,从未有过“掺新血”的说法,陛下这是要彻底打破规矩朱厚照没理会众人的反应,自顾自往下说,语气不容置疑。
“五军都督府、京营的人,也必须进来!他们懂军务、懂边防,比你们这些只会写奏折的文官,更知道怎么守大明的疆土!”
他掰着手指数,指尖划过案上的奏章。
“王守仁,让他进来一一他既能整京营、抓贪腐,又能写策论、懂民政,文武双全,比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强;徐延德,五军都督府的小将军,定国公徐光祚的儿子,从小在军营里长大,懂军务调度,能帮朕盯着京营的动向;张仑,英国公张懋的世子,虽年轻,却懂勋贵里的门道,能调和文官与勋贵的矛盾一一这三个人,必须入阁,谁也别想拦!”
李东阳脸色骤变,再也忍不住,连忙躬身。
声音带着几分急切:“陛下!内阁乃中枢之地,掌天下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