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驾刚抵坤宁宫门口,轿帘就被猛地掀开。
朱厚照不等内侍伸手搀扶,长腿一跨便下了轿辇。
明黄龙袍的下摆扫过台阶上的青苔,带起几片碎叶,落在青石板上被他一脚碾过。
他心头的火气没消,连带着脚步都比往常重了几分。
每一步踩在金砖上,都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废物!一群藏在背后的废物!”
朱厚照抬手踹开暖阁木门,门板撞在雕花梁柱上,震得檐下铜铃“叮铃”乱响,惊飞了廊下栖息的麻雀案上那盏青瓷灯被震得左右摇晃,灯芯爆出的火星“噼啪”响了两声。
映得他紧绷的侧脸忽明忽暗,眼底的戾气还没散。
刘瑾小跑着跟进来,手里捧着盏刚温好的碧螺春,杯沿还冒着热气。
他刚要把茶盏递到朱厚照面前,就被挥手打翻。
茶水溅在明黄色的云锦地毯上,咽出一片深色的渍。
茶叶散落在碎瓷片旁,狼狈得很。
“一个六科给事中,也敢堵着东华门撒野?还敢说朕是暴君昏君?”
朱厚照背着手在暖阁里踱来踱去,龙靴碾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摩擦声。“死谏?他也配!不过是被文官集团推出来的炮灰,想试试朕的底线!”
刘瑾缩着脖子站在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跟着朱厚照这些日子,见过陛下怒斩贪官,见过陛下严整京营,却从没见陛下气成这样。刘苣那句“暴君昏君”,不是戳了陛下的脸,是戳了陛下“想做明君”的心思。
“陛下息怒,犯不着跟那酸儒置气。”
张永端着新沏的茶进来,茶盏换了个粗瓷的,怕再被打翻。
他小心翼翼地把茶放在案上,指尖还在发颤。
“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已经分十路出发了,北路去北直隶,南路去南直隶,不出半月,刘苣那番浑话就得传遍天下。”
“东厂番子还带着谢迁通宁王的书信副本,贴在告示旁边,到时候百姓自会骂刘苣眼瞎,哪用陛下动气?”
朱厚照猛地停步,转身看向张永,眼里的戾气渐渐敛了些,却多了层深不见底的沉,像积了雪的寒潭。“传遍天下只是第一步。”
“那些躲在背后的文官,见刘苣没被砍头,没被抄家,指不定还觉得朕软了,觉得朕怕了“拒谏杀臣’的名声。”
他指尖敲着案沿,节奏飞快,显露出内心的急切。
“得让他们知道,朕不是没脾气,是没到时候;朕不杀刘苣,是要让他看着,他护着的“忠臣’怎么身败名裂,他信的“祖制’怎么没用!”
朱厚照拿起案上的江南盐税奏折,狠狠摔在桌上,纸页散了一地。
“谢迁、刘健的旧部还在朝堂上晃,吏部有三个主事是他们的门生,户部有两个郎中是他们的同乡。”“会昌侯的姻亲还在兵部当差,管着京营的粮草。”
“张太后那边的外戚余党也没清干净,还在顺天府占着官田。”
“这些人凑在一起,早晚是祸害,早晚要借着“祖制’跟朕作对!”
张永心里一动,试探着问。
“陛下是想……借着明日的事,把这些人清出去?”
“明日召集六部九卿、内阁成员,来暖阁议事。”
朱厚照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没半点犹豫。
“朕有大事要宣布,正好看看,谁是真心为大明,谁是抱着“祖制’混日子。”
张永连忙躬身。
“奴婢遵旨!这就去传旨,让他们明日辰时前务必到齐!”
“等等。”
朱厚照叫住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告诉他们,务必全员到齐,不管是抱病的,还是告假的,都得来。”
“谁要是敢称病缺席,谁要是敢找借口不来”
他顿了顿,眼神里的寒意让张永都打了个哆嗦。
“朕亲自去他府里“探望’,看看他的病,是真病,还是装病!”
“奴婢记下了!奴婢这就去传旨,绝不敢误事!”
张永揣着口谕就往外走,脚步快得像一阵风,生怕再待下去,被陛下的怒气波及。
暖阁里又剩朱厚照一人。
他走到窗边,望着天边沉下去的夕阳,橘红色的光洒在宫墙上,却没半点暖意。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缠枝莲雕花。
他要的不是杀一个刘苣,不是清几个旧部,是要借着刘苣这事,彻底搅一搅朝堂这潭浑水。那些抱着“祖制”不放的酸儒,那些揣着私心的勋贵,那些骑墙观望的阁老,那些藏在六部里的蛀虫。是时候给他们找点“事”做了,是时候让他们知道,大明的朝堂,谁说了算!
次日的旨意,像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官场,溅起一片恐慌。
礼部尚书张昇刚回到府里,正对着刘苣的卷宗唉声叹气,案上还放着《大明集礼》,想找出“言官不可辱”的依据。
听闻张永来了,他鞋都没穿好,光着脚就跑出书房接旨。
当听到“明日辰时暖阁议事,六部九卿全员到齐,不得缺席”时,他手里的翡翠朝珠“啪”地掉在地上,珠子滚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