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头,眼里的惶恐褪去大半,多了几分同好间的热切。“陛下说得太对了!这正是学生最头疼的地方!”
“就说泰和那边,有的地是临河的水田,旱涝保收;有的是坡上的旱地,十年九歉。”
“往年按亩收税,不管年成好坏都按一亩三钱算,遇着灾年,百姓就得把种子、口粮都交上去,有的甚至卖儿鬻女,实在可怜。”
他越说越顺,彻底忘了紧张,手指在桌沿上比划着,像在给学生讲题。
“学生琢磨着,若是能按收成算一一好年成水田收一亩五钱,旱地收二钱;灾年水田收二钱,旱地免一半,再把稻子、麦子折算成统一的银钱,或许能让百姓松快些。”
“还有那些沙田、淤地,得重新丈量,不能按老册子算一一老册子上的田亩,有的比实际少了一半,都是被乡绅改了的!”
“只是……只是这法子从没试过,地方官也未必肯用,学生也不敢瞎说。”
朱厚照听得认真,手指在桌面轻轻敲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他要的就是这个一不是只会背四书五经的酸秀才,是肯扎进民间、琢磨实际问题的人。
他原以为得费些劲引导,没想到这欧阳铎自己就说到了点子上,连“乡绅改册子”的猫腻都门清。“瞎琢磨怎么了?天下的事,不都是从瞎琢磨开始的?”
朱厚照摆摆手,语气里带了几分明显的赞许。
“太祖爷当年还琢磨怎么用农具打仗呢,不也打下了大明江山?”
“朕问你,若是让你管一县的税,你怎么让百姓肯交税,朝廷又不亏空?既要让百姓活命,又要让国库有钱练兵、修河堤。”
欧阳铎被问得一愣,脸瞬间红透了,从脸颊蔓延到耳根。
他只是个连县太爷的面都没见过的秀才,哪敢想“管一县的税”?这简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可天子的目光灼灼,满是期待,他又不能不答,只能硬着头皮道。
“学生……学生没管过事,说不好,怕说错了惹陛下生气。”
“但学生觉得,根子在“信’上一一先得让百姓信朝廷。”
“若是收了税真能办实事,修修河堤防洪水,补补粮仓备灾年,百姓见着好处,自然肯交;若是收了税全被官老爷贪了,再怎么催,百姓也只会藏着掖着。”
“说得好!”
朱厚照忍不住赞了一声。
“那若是有豪绅占地不交税呢?”
他语气陡然添了几分严肃,眼神也沉了下来。
“就像京里的勋贵,占着几百亩良田,却只按十亩交税,地方小吏不敢管,甚至帮着瞒报,你怎么治?这话戳到了欧阳铎的痛处,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声音也沉了些,带着压抑的愤懑。
“学生老家就有这样的事!有个姓刘的乡绅,是前几年致仕的御史亲戚,占了半条河的沙田一一那沙田最肥,一亩能收三石稻子!可他只报了三亩,每年就交九钱税,比普通百姓还少!”
“小吏不敢管,百姓去告,反被打了出来。”
“学生去年帮李副官算田租,亲眼见过那本假册子,数字改得痕迹都没消!”
“那你说,该怎么办?”
朱厚照追问,目光紧紧盯着他。
“查!”
欧阳铎咬着牙,吐出一个字,眼里闪着狠劲。
“就得挨着地块量!把老册子、新丈量的数字都贴在县城门口,让百姓看着!量出来多占的,不光要补十年的税,还得罚两倍!要是敢抗税,就抓起来送府衙,杀一儆百!”
“不然规矩立不住,百姓的心就冷了,以后谁还肯交自己的那份税?”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莽撞对着天子说“杀一儆百”,实在失仪,连忙低下头,声音也软了。“学生胡言乱语,陛下别见怪……学生只是气不过。”
朱厚照却没怪他,反而笑了,眼角的少年气更浓了。
“说得好!规矩立不住,人心就冷了,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他端起茶盏,望着热气氤氲中欧阳铎清瘦的脸,心里已有了主意一一这秀才虽没当过官,却懂百姓的难处,有敢碰硬的性子,还有实打实的算学本事,正是他要找的理财能臣。
眼下京营刚整顿好,每月十万两军饷等着发,边防、民生处处要钱,正好让他试试身手。
小太监端着茶进来了,白瓷茶杯里冒着热气,放在欧阳铎面前的小几上。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他端起茶杯抿了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往下滑,暖了身子,心里却更慌了一一天子问了这么多关于税的事,到底是要做什么?
朱厚照看着他紧张得手指发颤的样子,没再绕弯子,语气陡然郑重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欧阳铎,朕找你来,是有件事想让你试试。”
欧阳铎连忙放下茶杯,“噌”地站起身躬身,腰弯得几乎贴到地面。
“学生愚钝,但凭陛下吩咐,万死不辞!”
“朕知道你是秀才,没当过官,连举人都不是。”
朱厚照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平视着他,没有半分居高临下。
“但官是练出来的,不是考出来的。太祖爷的开国功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