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养的地方回来了,他步履蹒跚地来到徐直的面前,徐直一定是在生他的气,好久都没抬头看他。李正己用沙哑的嗓音向她表示祝贺:“听说娘娘怀孕了,臣迫不及待想来看看,顺便向娘娘表达祝福。”
徐直还是不看她,李正己又说:“臣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娘娘了。”徐直终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满脸的伤,可以说是鼻青脸肿的,他最爱惜自己的身体和外貌了,也不知道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暴虐,简直把她吓了一跳。
她站起来握住他的手,惊讶又热切地问他:“李内侍,你怎么了?”“谁把你害成这样了?”
她刚听到了那么糟糕的消息,怎么能忍受又一个活生生的人从她身边消失,她跟这世上的人最不一样的,大概就是尽管经历了那么多,也还是对人命推有关怀,对善良抱有期待。因为她一看到他这样,什么埋怨都没有了,甚至站在那里为他哭,她的眼泪虽然多,却是无差别地为每一个人而流的。李正已忍不住张开双臂,娘娘轻轻抱住年迈的他到怀里,哭着说:“李内侍,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谁把你打成这样了,你疼不疼?”
“李内侍,我怀孕了,"她本来一点也没把这个事情当做好消息的,现在就是想着,如果他把她怀孕当作好消息,她也愿意毫不犹豫地说出来,用这喜悦哄哄他。
她用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期盼的语气跟他说:“你要活着,看着我把他生下来好不好?”
“还要看着他长大,你一定会的是不是?”李正己热泪盈眶,频频点着头说“是,是。”“娘娘,我会的。”
“让我们一起活着。”
第二天,是个春光大好的时节。
李泽难得找到一天的空闲,兴致勃勃地跟她一起乘着马车,带她来到新丰县,在骊山脚下的皇家园林打猎。
她依旧怏怏不乐,李泽就说要带她去看大食送过来的两只大象。她把他的心心意放到地上踩,毫不在意地说:“大象有什么好看的,我不喜欢大象,”
“阿回跟我说,我们国家的豫州,有很多大象,”“我只看豫州的大象,不看大食的大象。”李泽没有计较她的找茬,穿着戎装,半拖半抱着她,两个人慢慢在草坪上散步,来到一处围着篱笆的野生动物场所。她就是执拗地不看,李泽就好言好语地催促她“三娘,抬头看。”她还是不看,李泽暗示的语气道“三娘,看一眼。”他像捧着珍宝一样,不停地说:“看一眼,三娘,”“看一眼吧,”
“看一眼。”
在她抬头的那一刻,她最先看到的其实不是大象,她看到了骊山脚下的小屋,很多穿着戎装,兢兢业业劳作,从容惬意的人们。他们有的在牧马场放马,有的在驯养耕牛,有的在给绵羊挤奶,他们分别来自羌族、胡族、汉族、铁勒,契丹、室韦、奚部落,高丽族、渤海国、薛延陀,西原鳍、西爨、林邑国,高昌古国……他们都用那双和蔼生动的眼睛,看过来,纷纷停下手里的作业,叩拜大唐的陛下。
他们在用有形的言语,无声地说:“我们在这里,代表着众多民族的融合。”也许一开始不是为了这个目的,也许一开始他想给她看的不是这个,李泽跟她说:“这些人以前,是大唐在对外战争中俘虏的囚犯,有些人在臣服大唐之后,依然犯下罪过……”
他有些期待地看着她,徐直难得对他展颜一笑,心中五味杂陈地代替他说:“你赦免了他们,给了他们活下来的机会。”李泽笑而不语,引着她去看那两头大象,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她看到了什么?
徐直瞪大眼睛,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个提着水桶给大象洗鼻子的胡族女人,居然跟她有着相同的外貌,她身后的男人,眨巴着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温和内敛地站着,如果仔细观察,在远处这样的人,还有更多。她对他们有种油然而生的亲切。
风吹过,牛羊"咩咩哞哞″地叫着,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她上前一步,李泽半开玩笑地说“他们也是你的家人。”她一点也没察觉到他话外的意思,正被这辽阔的场面震撼着,她对着他鹦鹉学舌:“陛下,他们也是你的家人,谢谢你善待他们。”恰在此时,有宫人急步如飞,火急火燎地过来,激动地高声呼喊着“陛下,大喜,”
“陛下,大喜。”
李泽转过身,淡漠地回看他。
宫人到他面前,对着天地三跪九叩,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他气喘吁吁兴奋地说:“徐学士,徐学士回来了。”
李泽不耐烦地蹙眉,宫人兀自沉浸在欣喜中,一时忽略了陛下的脸色,他接着说:“徐学士,带着南诏国的使者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