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来客
马车停在椒房殿前，却迟迟没有人下来。
姜容婵脸色发青，盯着笑吟吟的皇帝半响不语。“我要回去。”
皇帝面色不变，道“阿姐今夜不愿宿在这儿，看一眼也好。”姜容婵呼吸有些不顺，“既然是椒房殿,我来做什么？”“我们明年春大婚。”
少年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早与她商定好的事。他伸手握住她手腕，温声道:“阿姐今日心情不好么？怎的对将来居所也毫无兴致。”
姜容婵试着挣脱，但他手指铁似的牢牢箍着她。她抿唇，望了望天色后犹豫一瞬，“我只看一眼，戌时前回去。”“自然，"皇帝唇角上翘，“现下还早着呢。”姜容婵本就没心心思细看，只是草草扫了几眼外殿，听见有宫人怯生生道:“殿下，内殿的屏风上用云母宝石镶嵌出湘夫人图，奴婢可以引殿下进去瞧一眼。”姜容婵刚想说不必，便见那宫人似在止不住地发抖，余光恐惧地打量皇帝脸色。
她默然一瞬，定是栾平提前告诉这群宫人，务必让她喜欢椒房殿。“湘夫人？"姜容婵语气和缓，温声道“你懂楚地神话？”“奴婢略懂一些，"宫人垂目，恭谨回应“少府那边说高阳习俗不同长安，命椒房殿的宫人务必仔细注意着，奴婢便多了解了些楚地传说。”话音落下，姜容婵便在一面十二扇屏风前站定。她哑然，眼前是一幅山水图。
朦胧晨雾中浅蓝色的山，烟波浩渺的水，都不是长安惯见的景色，其间飘然而立的神女倒是衣着颇为眼熟。
与其说是湘夫人，不若说是她。
“阿姐喜欢么？”
少年笑吟吟地问，饶是对面不说话，也看出她极为喜爱，于是手指轻轻敲了敲屏风，随着几声闷响，他嗓音轻柔道“此物颇为牢靠，阿姐若喜欢，下次可以一一”
姜容婵脸色骤变，猜到他要说什么，没忍住双眸睁大瞪了他一眼。“阿姐为何这般恼怒，我的意思是，可以养只猫儿狗儿解闷，也不怕碰着屏风。”
知道他在胡谄，姜容婵也未同他争辩，认真道“我倒是爱养狗儿，看家护院，专咬不速之客。”
皇帝不怒反笑，伸手握她指尖，眉眼舒展道:“阿姐肯骂我，便是消气了。”她真恼怒时，会像方才在马车里一般，沉默不语，仿佛周遭一切都是虚无。姜容婵喉咙哽住，不明白皇帝为何从小到大挨了她嘲讽，便一副云开雨霁的模样。
她一时想不出如何应对，干脆甩手撇下皇帝，径直走到铜镜前，疑惑道：“镜子为何这般大？”
占了一大片地方，甚至后退几步，能将她整个人也照得无比清晰。连发髻步摇上珍珠流苏微微颤了颤，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方便阿姐看出行时的首饰与衣裳是否合适。”姜容婵却似想到什么，面色骤变，对一旁宫人淡声道“将这铜镜换一面小的。”
她语罢，宫人面面相觑。
倘若是他们自己摆的倒也罢，换便换了，可此地每个物件都是陛下亲自挑选。
现下皇帝便在眼皮子前，他们不敢妄动，只揣摩天子是何想法。“看朕做什么？"皇帝终于开口，语气中略有不悦:“长公主的话在宫中已无用了么？”
短短一句话，旁边的内侍汗水直流，挑这批宫人的一众女官与宦官皆要遭训斥。
姜容婵眼帘垂下，不再理会这些，只想快些走，她草草扫了眼床榻，向前走了几步时，惊觉皇帝亦步亦趋跟着自己，宫人们却心照不宣一同退下去了。她连忙止住脚步，眼神落在榻边一矮柜上，轻咳一声装作对其颇有兴趣的模样。
“此物上的纹饰倒是精巧。”
姜容婵说着，便俯身勾住金环往外拽，还未瞧清楚屉内金光灿灿的东西是何物，便被一侧少年摁住手推了回去。
“阿姐，那是少府送来的首饰。”
姜云翊面不改色心不跳，解释道“恐怕是哪个宫人疏漏，将其放在此处。”“既是首饰，为何不放在妆奁内？”
姜容婵心底疑惑更深，想起什么心头一跳。仔细回忆方才那模糊的一瞥，里头的东西有些眼熟，像皇帝用过的一根长长的金链。
她脸色微变，姜云翊把椒房殿布置成肆意淫乐的地方了。几乎每一处怪异陈设，她都能对应上他古怪的癖好。见阿姐神色微妙，姜云翊也知瞒不住，索性坦然勾着金环，将那一屉的金锁链给她看。
少年手指白皙修长，勾着一根长而粗的金链子，摆在她眼皮子底下，微笑着问“阿姐喜欢么？”
姜容婵垂眸，那锁链被斜射入殿的光照着，光芒璀璨，如流动的日光变作实质，悬挂在他指尖。
“不喜欢。”
姜容婵语气僵硬，清晰看见那锁链上点缀并蒂合欢。三个字掷地有声，姜云翊面色僵硬一瞬，旋即笑得更温柔。“不试试，怎知喜不喜欢？”
她闻言斥道:“哪有人喜欢绑着锁链？你终日-一”本想说“你终日闲暇时钻研房中术，哪有正经样子”，却在看见少年略带伤感的眸子时偃旗息鼓。
姜容婵细细思索一番，还是决意先回长乐宫，刚要抬脚便听见栾平的声音。饶是隔得颇远，也中气十足。
“陛下，谏大夫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