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表姐
姜容婵年幼时不知那枚父亲时常磨挲的玉佩是何物,更不知上面古怪诡异的图腾是何寓意。
直到父亲薨后,她鬼使神差将那枚玉佩放进空空的棺椁,方才听见昔日苍侯部下轻叹:“这是你母亲的遗物,高阳王竞未将它随葬么?”如今,那枚玉佩已深埋地下,纹路却一直刻在姜容婵心底。以至于此时此刻,她如遭雷劈呆住许久。
“殿下,殿下!"云苓有些焦急地唤她回神,“可是不舒服?”姜容婵摇了摇头,脑袋像木头刻的无法思考,抬手指着少年,轻声道“你上来吧,与我同乘。”
夏侯瑛眸色亮起,步履轻快半点不怵地爬上车驾,冲黑着脸的云苓也露出个甜如饴糖的笑。
他养于妇人堆中,无比熟稔地利用讨喜的皮囊,讨好眼前的女人。“你的腿仍旧未好么?”
夏侯瑛眨了下眼,“托殿下关照,没那般痛了。”姜容婵默然,那便是还痛着。
“那日是我马车行得太快一一”
“是我自己不长眼睛,"他笑嘻嘻的,“冲撞天上人。”姜容婵被他直白的讨好神色噎住,一时哑然,仔细端详起他来。似乎与姜云翊差不多年岁,但更多几分稚气,圆而钝的眼狸猫似的,闪着明明白白的狡黠。
“你……"她一时迟疑,有些头疼。
没碰见过这样的少年。
长安城中能见到她的公子,皆为勋贵之后,未曾有这般沾着三教九流气的。“你那玉佩,从何得来?”
“这是我生母留下的。"他收起笑意,颇为珍重地抚着玉佩,“乳母告诉我,这是她母国的东西。”
姜容婵脱口而出“你乳母呢?也是苍国人?”“殿下怎么知晓?"夏侯瑛偏过头诧异道,旋即露出笑,“殿下真是神仙么?还是如明霄侯那般,曾得仙人抚顶。”
姜容婵不由攥紧手,眼皮跳得厉害。
说不定,他的乳母知道苍国在哪。
“你乳母现在何处?”
“她因功曾得先帝特赦,已然离宫隐居,"夏侯瑛蹙眉思索,道“就在益州。”
益州毗邻西南夷,隐居于此也不稀奇,姜容婵凝神打量他,轻声道:“你能否随一人去益州,寻你乳母,让她带路至苍国。”她想让祝久带着夏侯瑛拜访那位乳母。
“或者,"姜容婵迟疑一瞬,“你可否将她模样画出来。”夏侯瑛表情凝滞一霎,忽然笑得灿烂。
“表姐,我在冷宫活着便是幸事,岂会丹青?”姜容婵以为自己听错,反问“你方才唤我什么?”“表姐,"他咬字清晰,“乳母说,我母亲本是苍王妹妹,排十九,她前面有个二姐逃出去后做了中原的大贵族,再也不用受苍王的气,于是毅然决然带着贴身女使逃离。”
“那时南夏躲在交州苟延残喘,她们又迷了路,径直往南边撞着太上皇巡游的车队,被太上皇一眼相中,只当她是谁家逃奴,宠幸几次后便被扔到后宫不闻不问。”
“后来……“夏侯瑛笑了下,“景贞帝到了,她被一剑刺穿,就此解脱了。”姜容婵紧盯着他,看不出撒谎的迹象。
“既然是苍国人,为何手中无蛊毒?”
但凡有蛊,也不至于过得那样凄惨。
“乳母说,"夏侯瑛顿了顿,见她委实诧异,才继续道:“苍侯死后……苍王疯了一样虐待所有弟妹,严禁他们养蛊虫,也不允他们离开王宫半步。”姜容婵眉头越蹙越紧,只觉苍王疯癫怪异。这样的人,真能让一统天下的景贞帝连连吃瘪么?理智告诉她,眼前少年是个滑头,八成在撒谎。且是真假参半的高明谎言。
姜容婵心中疑窦愈深,“你既然知晓身份,为何先前不与我相认。”“远远瞧见表姐几回,身边总有陛下陪伴,"夏侯瑛语气掺杂几分恐惧,“我怕陛下。”
“他想杀我,"夏侯瑛垂下脑袋,发梢微晃,“我曾扮作内侍,只是远远地多看了你一眼,他便露出杀心顿起的模样。”姜容婵不由轻笑,姜云翊那时还是太子,何尝轻易外露杀心,皆是装得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她没有拆穿,只道“你这般怕陛下,今日便不怕他杀到冷宫来?”“那表姐会庇佑我么?”
“也许。”"姜容婵收敛几分笑意,淡声补道“如果你可以多说几句实话。”本想诈他几句,谁料夏侯瑛闻言,嘴唇动了动,眼尾倏然泛红。这受委屈后强忍不语的模样,当真颇为眼熟。姜容婵只瞥了眼,便怔住一瞬,轻声叹息“罢了,他不会杀你的。”能得苍国的线索,皇帝怕是比谁都高兴,岂会动夏侯瑛。待下了马车,姜容婵扭头发觉夏侯瑛亦步亦趋跟着她,不由皱眉。她极为不喜身后有人跟随,尤其男儿郎。
将后背对着旁人,心里总归升腾几分不安。姜容婵招手道"到我身边来。”
一语未落,夏侯瑛受宠若惊地上前,笑得露出几颗银白牙齿,明晃晃道:“表姐待我真好。”
“等会见着太后,你一句话也莫要多说。”太后最讨厌嘈杂,更讨厌活泼灵动的人,长信殿的女官一水儿的死气沉沉,连带着夏侯瑛也拘谨沉默起来。
刻作蓬莱的博山炉前,静得仿佛能听见香焚烧的声音。“母后,今日有事相求,“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