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56章
托盘被缓缓放下,圣旨以金色的绶带缠绕,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开国公贾离合上奏折,见女子面色雪白,眸中难掩意外之色。好一会,她终于躬身下拜,,纤腰压在裙裾之上,头触柔软绸缎,声音都在颤抖,“多谢陛下隆恩,臣女叩恩。”
“不敢。"贾离缓缓后退,抬起大袖躬身,跪拜作礼。他身侧的天子内侍仲长君,也撩袍一同下拜。
离帝国权力巅峰最近的两位臣子,在这间不起眼的帐篷之中,向着元朝露做最为恭敬的叩拜之礼。
这是她从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元朝露不知所措攥着圣旨,脑海中倏忽想起那日天子离去前,对她说的那句"你等着便好”。
她以为皇帝是要压下所有流言蜚语,令一切事情轮转如常,顶多不叫外人的目光烦扰她,至于日后,或许会让她如常伴他身侧。元朝露曾说裴熙许自己正妻之位,问陛下到底能为她做到哪一步。可她面对的,绝非寻常男子。
在他身后,是绵延万里的山河疆土、俯首称臣的万千黎民、四海拜服的赫赫威仪,那滔天权势如同高山绝壁,令人绝望,以一种碾压的姿态,轻而易举便可以将她的腰肢压断。
而这一切,皆由那个男人一手缔造。他始终如执棋者般,以从容之姿,执掌着这帝国的命脉。
她并不觉这样的男人会对自己倾注多少真心,她也未付出真情实意,在洛阳步步为营,一心所想只是为了活下去、为自己和阿姊雪耻。可他竞然将中宫之位给她,许她一国之母。诏书就在她掌心之中,元朝露几乎喘不上气来。见面前还跪着两人不曾起身,元朝露搁下圣旨,去搀扶:“国公请起、仲公请起。”
仲长君道:“折煞奴婢了,岂敢当小姐这般称呼?陛下素来直呼奴婢贱名,小姐日后也这般唤便是。”
元朝露道:“称呼之事容后再议,从前多得仲公照拂,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
她回答滴水不漏,叫仲长君心头如暖流涌过,面上作惶惑状应下,带起欣慰的笑容。
她能有这般造化,仲长君也未曾料到。
今日午后时,天光清朗,绿竹猗猗,仲长君捧着茶盏入殿侍奉天子时,见天子伏案于床边处理公务。
他信笔挥毫,神色如常,直如在批阅奏牍。直到搁下笔,示意仲长君上前,仲长君方才看清所写的内容。阳光从窗外绿竹细缝间洒入,照得那雍容华丽的墨字烁着清光,令人心惊肉跳。在这样一个寻常的午后,天子亲笔写下了未来一国之母的封后诏书。如此石破天惊,却并非没有预兆。
天子性格孤傲,清冷禁欲,几乎到孤家寡人的地步,精神上更是极端洁癖,这些年身边从无一的女子能入天子青眼,可一旦入了,即便能在天子心中占据一小块地位,那此后等待她的也会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仲长君被元朝露送到帐篷门口时,回头道:“奴婢此前都以为陛下当真要斩断红尘,谁想能遇到二小姐,二小姐是福泽深厚之人,这段时日子若有需要,随意差遣奴婢无妨。”
仲长君见元朝露神思不在焉,道:“二小姐?”元朝露唇角提起笑容:“我未曾缓过神来,实在觉得好似在做梦,仲公,我送您出去。”
仲长君忙道不用,自己退出帐篷,在离去前,留下了一则叮嘱:钦天监择选了几个良辰吉日,陛下最后择定婚期定在十一月,赶在天气爽朗之时成婚。虽说还有两月有余,但这中间有各项流程和礼节要走,实在不算慢了,需元朝露做好准备。
“狩猎大典之后,立后的诏书便会下达各方。”元朝露立在帐篷前,碎发被风吹拂,衣袂也迎风飘举,只觉身如不系舟一般,不知如何冷静下心来,心思飘忽难定。仲长君的声音悠缓,如同来自天际。
“元二小姐,圭璧有仪,温恭有度,实在是中宫之位不二人选。”“六合之内,莫非王土。”
“很快天下黎民与四方臣服的属国都会知晓,您将为大祈的一国之母。”话音从代表帝王言行的近侍口中说出,自此一锤定音,再无更改。大大
滔天的富贵来势汹汹,浓烈窒息,直如洪水一般将人淹没。前方却未必是锦绣前路,等待她的亦然可能是烈火烹油般的险境。元朝露一夜辗转反侧,在次日离开帐篷,上山前往羲乐宫求见天子。元朝露在殿门外停下,请宫人代为传告,听到殿内传来众臣议事的声音。不多时殿门打开,仲长君从内走了出来。
“陛下实在无暇接见元二小姐,这段时日在华林苑,国事堆积太多,稍后还有几位大人要来面圣。”
元朝露轻声问道:“那午后可有空闲?”
仲长君含笑摇头。她又追问傍晚、明日、后日,得到的皆是同样的答复。元朝露眸光微动,渐渐明悟其中深意。
仲长君这才缓声道:“婚期将至,二小姐不妨安心待嫁。这桩婚事,便是陛下对您所有疑问的答复。”
林间虫鸟声聒噪,时短时长,元朝露立在阳光中,被炙照得浑身滚烫。天子让她不要问、不要再思虑,可她迫切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知道他对自己究竟是何感情?
他却要说婚期那日再见面,竞让她再等足足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