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55章
华林苑诸多消息愈演愈烈,宛如风雨欲来,却唯独有一人被隔绝在外。贺兰贞在一阵撕裂般的痛苦中醒来。
帐幔顶部洒落下来天光,空气中缭绕着浓重的草药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望着头顶的帐幔,张了张干涸的唇瓣,发出虚弱声音,“嬷嬷、…”帐幔内没有旁人在。
贺兰贞下意识撑起身子,右手臂却使不出一丝力气,她虚弱地想,是疼痛麻痹了手臂,便撑起另一只手,去够右手臂。倏忽间,她的动作停住。
右手臂袖摆空空如也,顺着向上,依旧没有手臂的轮廓,一直抚摸到肩膀,实感终于传来,那里却包着一层厚重的纱布。贺兰贞的呼吸完全凝滞住了。
她张大了口,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右肩下方,那里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刀斧齐劈开。
“啊!”一声尖利的叫声响起。
帐篷外的贺兰家奴仆与太医,听到动静撩开帐幔入内。床榻之上,女子面色惨白,瞳孔溢满惶恐与绝望,发疯一般扯着自己衣袍,“我的手怎么了,我的手臂呢!”
贺兰贞推开嬷嬷的手,终于撕扯下了衣袍与绷带,见鲜血顺着断臂处汩汩涌出,整齐截断的断肢末梢,被药膏覆盖着,还能看见白骨血肉。她双目死死盯着那里,泪水汹涌而出,“我的手怎么了,来人,来人一一”嬷嬷在她要跌下床前,伸手阻拦抱住她道:“小姐,您在林中被野熊所伤,您还记得吗?”
潮水般的记忆涌来,贺兰贞想起来了。
隐蔽的丛林中,猛兽对峙,元朝露将她往前一推,野熊朝她扑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是元朝露仓促丢下她不管不顾离去的身影。贺兰贞泪水横流,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元朝露,我要见元朝露!让那个贱婢滚到我面前俩,我现在就要杀了她!”嬷嬷被她如此疯狂的情状吓到,道:“不、不行。”“为何?"贺兰贞见嬷嬷畏畏缩缩,呵斥了一声,“快说!”嬷嬷低声将她昏迷这日来发生的事一一说来,见贺兰贞面颊肌肉越发紧绷,最后几乎神色扭曲。
“满口胡言乱语,她一个贱婢怎么可能与陛下有关系?”贺兰贞只觉一切混乱如同置身梦中,自己本是要元朝露丧生熊口,可醒来却是自己失去了一只手臂,非但如此,元朝露还不知用什么手段蛊惑了陛下上了龙榻。
分明数月之前,她只是跪伏在自己脚下的一个贱奴,任由她驱使数元朝露怎么可能被陛下看中?
贺兰贞口中嗫嚅着,抬手触碰到脸上凸起不平的疹泡,立马和嬷嬷要来铜镜。
她看到镜中自己,面色惨白浮肿,眼眶凹陷,与从前明丽的模样判若两人,更可怖的是,面颊上布满疹泡,使得肌肤如同土丘般粗糙。她掀开锦被,眶当一声,将铜镜砸在地上。身侧传来一道声音:“贺兰小姐!”
贺兰贞抬起头,才发觉帐篷中还立着一人,说话之人是太医署太医齐羽,见贺兰贞抓破了脸颊,上前来为她重新上药。齐羽目露痛色道:“贺兰小姐这般,臣内心也是内疚不已,那一日是臣来晚了,若是能早点来为小姐处理伤势,至少还让小姐保留整条手臂。”贺兰贞道:“何意?”
齐羽眉心深深蹙起,欲言又止。
贺兰贞质问的目光投向嬷嬷,嬷嬷道:“小姐受伤时,恰逢太后突发急症,齐太医本是要留下来为小姐处理伤势,却被、被…陆家小姐阻拦。”贺兰贞:“陆润兰?”
齐羽道:“是,陆小姐早年曾在军中做过军医,也处理得来这等情况,她叫臣先去侍奉太后娘娘病情,自己留下来为小姐处理伤势,臣也就放心去了,谁想等臣处理完回来……小姐整个手臂都被截断了去。”贺兰贞浑身剧烈抖动起来,望向另一只空空荡荡的手臂。“小姐您右手整个手掌被野熊叼去,手臂勉强还能救治,却也不至于如此。”
齐羽道:“但也不能完全怪陆小姐,处理这种伤,有时操作不当,以至伤势感染扩散也是不可避免,陆小姐精通医术,大概是太久没有处理过伤情方才有所疏忽,这脸上的疹泡也是她用针不当所致。”贺兰贞泪水夺眶而出,咬牙切齿:“她既处理不来,为何要揽过这事!太后那边就差你一个太医吗!”
贺兰贞眼中翻涌恨意,叫嬷嬷去唤陆润兰来,嬷嬷脚步踌躇再三。晚些时候,陆润兰被请来时,见帐篷内唯有贺兰贞一人,正盯着自己的断臂处,陆润兰脚步一定,走上前去,“贺兰妹妹,你醒了。”她在床榻边坐下,柔声询问情况,见贺兰贞目光幽幽看着她。贺兰贞道:“当时我重伤,你为什么要阻拦齐羽留下?”陆润兰道:“太后身子不适,脉象垂危,所有太医都被传召了去。我见妹妹伤势实在不妙,才主动留了下来,好在到底最后保住了妹妹的一条命。”贺兰贞冷笑:“可我听众人说,是陆小姐导致我平白去了一条手臂,当时更是为我处理伤势到一半,听到太后的传召,便将我撇下留给了旁人。”陆润兰从控制不住她伤口感染蔓延的那一刻起,便知晓自己做错了某一步,也料想过她此刻质问的一幕。
她拉过贺兰贞的手安抚,谁料贺兰贞不为所动,步步逼紧质问。“我如今失了一只手臂,与废人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