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在外殿抽查她背一遍上次所学的《琴论》。裴熙应下,那脚步声往外殿去,带起一阵回音,萧濯靠在枕上,再次阖上眼帘。
午后荒诞一梦,在他体内点燃了一簇无形的火,令他不止精力饱受摧残,身体更是被反复折磨。
本已强自压下,却因元朝露的到来,那团火又再次翻腾烧起来。萧濯修长指尖抵着额穴,玉白的面容在幽寂烛火照耀下半明半昧,他安静听着殿外传来的女子声音,她轻声背诵着经篇,时不时夹杂着一声:“裴大人以为如何?”
“陛下,陛下…"梦里她细碎的声音不断浮现在他耳畔。裴熙低嗓音低醇,为她耐心解释《琴论》,元朝露坐于案几后,正听得入神,忽闻珠帘碰撞之声,她抬眸望去,却见天子不知何时已倚在殿柱旁,目光漫不经心地扫来。
“卿便是这样教导她的,如此纵容?"天子的声音在殿内沉沉响起,“微臣知罪。"裴熙起身道。
“先下去。“天子未曾多言。
待殿门轻阖,天子衣袍拂过地面,一步步朝她走来。他一身雪色单袍松松披着,未束的长发如墨倾泻,整个人笼在昏黄烛光里。从这个角度仰视望去,更觉他轮廓冷隽,清贵无双,似古画中人走出。元朝露从未见过天子这般慵懒模样,自知此刻留下不合时宜,起身告退,指尖刚触到案几边缘,却被他按住了手腕。“方才裴熙讲的,你都听懂了?”
裴熙在侧时,元朝露尚能从容自若,此刻天子一来,只觉这案几便狭小了许多,几乎无法再容一人。
他指尖翻看她背诵的琴经,道:“前日去赴燕王之约,背得不是很快吗?今日怎这样敷衍。”
“臣女未曾敷衍。“元朝露察觉到天子今日不同寻常,他周身萦绕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躁动气息,可再端详,他眼眸依旧冷冽。昨夜凉亭之中那男子到底是谁?当时凉亭昏暗,漆黑不见五指,她亲吻燕王时,怕对上燕王眼眸,便阖上了目,如今想来当真后悔。元朝露正欲开口询问昨夜之事,便听身侧人淡声道:“朕精力不佳,莫要再问旁的事了,今日将这一曲教完,你便可以离开。”元朝露轻声应下,从上次禅虚寺自己冒犯他看来,若昨夜当真是天子,以他冷断的作风,只怕当场便惩治自己,岂会容自己放肆那么久?许是元朝露的目光过于炽热,萧濯朝她看来。她笑着道:“陛下身子抱恙,还抽出空来教导臣女,臣女实在不知如何感激。”
她低下手臂,将腰上的花鸟纹银香囊解下,双手呈上他面前,“这香囊中放的是西域香木,对安神有奇效,臣女此前梦魇便都用此香,颇能缓解痛楚,观陛下目中有血丝,想来是未曾休息好,若是陛下不嫌,还望收下。”她双臂抬在空中,又往他面前送了送,“当真有效。”萧濯的目光从她手上抬起,触及那张面颊一瞬,便似想到什么一般,眉心轻蹙,避开眼,抬手拿过那香囊。
元朝露以为他不喜,抿了抿唇,也未曾多说什么。“朕知晓了,你抚琴吧。”
元朝露回身,指尖落在琴弦上,试了几个音。遇到不会之处,询问天子,天子都会一一解答。
她心无旁骛,渐入佳境,满鬓青丝对着他,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那上面缀着一粒小小的青痣,在烛光下若隐若现。恍惚间,梦境又浮现在他眼前,萧濯掌心压着她脖颈时,那粒小痣便这样在青丝间时隐时现,随着她的促息在他眼前晃动。少女雪肌间散发的幽香,与梦中她身上萦绕的气息,如出一辙。不免又想到了禅虚寺为她施针的一幕,他那时面对着她的身子,全无一丝杂念,可此刻脑海中翻腾的都是,倘若她如琴弦在自己指尖下轻颤会是何样子。她问了一个问题,全神贯注于琴课,萧濯却连她说什么都未曾听清,低低“嗯"了一声,将手放在琴弦之上。
“陛下,这个音要如何转?”
她温热的气息拍打在他耳根边,“铮一一"的一声。他的琴音,乱了。
陡然拔高的音调入耳,若一道讥嘲之音,萧濯的思绪也骤然清明,指尖停在琴上。
他心中冷笑,无声自嘲,欲起身时,听她再次问道:“陛下,这个音要如何转?”
萧濯只得俯身示范,桐木琴发出的音色清越,在殿内回荡。元朝露试了几次,却始终不得要领,再次抬眸望来,请求他赐教。可每当她稍一挪动,那纤细腰肢便会不经意擦过他的臂弯。萧濯无法忍受,骤然起身。
“陛下莫要生气。”
一只手忽然伸出攥住了他的袖摆,萧濯低下头,看女郎跪坐在面前,仰着脸的模样竞带着几分娇态,“不要生气了嘛,我会认真学的,我并未走神。萧濯摇了摇头,另一只手将她手指一根根扯开,她却变本加厉,再次攥住他的手腕,“三哥。”
三哥。
萧濯身形定住,垂下眼眸看来,眼底晦暗不明。“燕王殿下唤三哥,那臣女也能这样喊陛下一声三哥?论起来,我与表哥是远方表亲,唤陛下一句三哥似也合乎亲缘关系。”那红唇张合间,竟与梦中的她发出一模一样娇嗔般的音调。“三哥,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