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潮决定顺着昨天茶客的闲聊继续问,不再兜圈:“林嘉宸家里,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林叶生沉默片刻,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的茶杯,司潮知道他在权衡利弊,只低头喝茶,耐心等待。
“他曾经有个弟弟,叫林孝汶,也是我给起的名字。”半晌,他才开口。
司潮疑惑地皱眉。林氏宗族从村长林宜纲那一代起,分别按“宜”、“远”、“孝”排辈取名。和凤姨的儿子林孝诚一样,林孝汶应该也是按照族谱的“孝”起名的,但为什么林嘉宸和林叶生却跟其他人不同?
林叶生继续说道:“林孝汶两岁的时候,落海溺水,没了。”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弟弟?”司潮诧异。
“那是你去千宁福利院之后的事,”林叶生解释道,“林远帆两口子年近四十才得的二儿子,当皇帝一样捧,当年痛失幼子深受打击,好几年才缓过来,旁人都不敢提。”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他端详司潮的脸色,有些明知故问,“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司潮大吃一惊。两岁的幼童,连路都走不明白,谁带他去的海边?
如果是跟郑延海想害她一样……不是意外呢?
可林孝汶是儿子,不是女儿,谁会害他?
她心底隐约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想。
如果林嘉宸能为拆迁款杀大伯林远河,也能为争夺父母的宠爱或未来家产……而害死亲生弟弟。
“司潮?”林叶生见她神色几度变幻,不由唤她。
“哦……!”
司潮猛然回过神来。林叶生眸光半垂,神色一如既往地沉静温和,浸润着看透世事的淡然,司潮有些犹豫不决。她知道,如果不告知真正目的,林叶生大概率会有所保留,但如果坦诚相告,也有可能会过早引火上身,得不偿失。
长汐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小时候还不懂,长大后却看得清楚明白。
司潮正沉吟间,却听门外隐约传来顾客的议论。
“林嘉宸出来啦?”
“那不就是嘛?!刚出派出所的院门,我亲眼看见的!”
“听说他昨天一直被审了一夜!这么说,他是清白的?”
两三个渔民抖落伞上的雨水,走进茶肆。看见司潮,他们猛地噤声。
司潮满身的血陡然上涌,她迫切地冲到门口,正见林嘉宸撑着伞在暴雨中急急朝这边走来。
这怎么可能?!
林嘉宸诬告她,不就是为掩盖自己杀人的事实吗?为什么他被连夜审讯,还能从派出所安然无恙地出来?
司潮心底涌起一万个问号。她无力地回到茶桌旁,只觉口干舌燥,拿起滚烫的茶杯一饮而尽。
原本香醇的茶汤此刻喝来,苦涩发酸。
林叶生不动声色地再次添茶,淡淡地低声道:“林嘉宸现在是林远帆家唯一的儿子,他不能出事。”
司潮隐约意识到,他好像在暗示什么。
但她还来不及问,林嘉宸已出现在门口。他径直提着滴着水的伞,一路淅淅沥沥,走到茶桌前。
“阿公,有没有香火金纸?”
林叶生应声,去后面杂货铺找给他。林嘉宸好整以暇地在长凳另一侧坐下,司潮浑身不自在,赶紧起身让开。
“我,无罪。”他嘴角扯起一抹胜利者的微笑,“郑宁潮,你看见没?”
司潮难以置信地紧盯着他的脸。他确实是一夜未睡,眼下挂着青紫,却神采奕奕,比先前更为得意。
然而……司潮的视线落在他双眼。
他今天戴的,是他之前一贯用来凹造型的金丝边眼镜,不是昨天的大黑框。
原来眼镜没有碎。
她的推理全盘崩坏。
不,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就在五分钟之前,她还笃定林嘉宸身上不但背着林远河的命,甚至还多一条命。
而现在,他却好端端地坐在眼前,仿佛宣告她的失败。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