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
太后略坐了坐,脸上显出些倦色。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对祁墨尘道:“哀家有些乏了,要歪一会儿。墨尘,澜丫头第一次在宫里待这么久,怕也不自在。你正好要出宫回府,就顺道,把她好好送回永定侯府吧。”
她特意在“好好”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眼神里带着点期许。
祁墨尘放下茶盏,站起身,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波澜的样子,应道:“是,母后。”
他转向贺锦澜,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贺小姐,走吧。”
贺锦澜立刻起身,再次向太后行礼告退:“臣女告退,太后娘娘好生歇息。”
“去吧去吧。”太后笑着挥挥手。
贺锦澜跟在祁墨尘身后半步的距离,走出了暖意融融的慈明宫。
殿外的寒风猛地灌来,激得她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祁墨尘脚步未停,大步流星地朝着西北宫门的方向走去。
他步子大,贺锦澜需要小步快走才能勉强跟上。
高大的宫墙投下长长的阴影,将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拉得很长。
沉默,比在慈明宫用膳时更加厚重。
祁墨尘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冬日惨淡的天光下显得愈发冷硬。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或者,根本不在意身后跟着的这个人。
没有询问她是否跟得上,没有放缓脚步,更没有只言片语的寒暄。
贺锦澜低着头,盯着前面那人,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步伐。
她想起父亲永定侯偶尔提及时对端王的评价:“是个干大事的,心思深,手段硬,就是太冷了些。”
如今亲身体验,这“冷”字,真是贴切得入骨三分。
终于,西北宫门那沉重的朱漆大门在望。
守门的禁卫远远见到端王仪仗,早已肃然行礼,默默打开侧门。
祁墨尘的亲王车驾就停在门外不远,四匹毛色油亮的骏马安静地站着,车驾宽大华贵,透着亲王威仪。
祁墨尘走到车前,早有侍从放好了脚踏。
他身形利落地登车,弯腰进了车厢,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贺锦澜一眼。
贺锦澜在车驾前停下脚步,微微吸了一口空气,压下心头那点难堪。
她转头看向跟着自己出宫,此刻也有些不知所措的贴身丫鬟春喜。春喜连忙上前,搀扶着她踩上脚踏。
贺锦澜提起裙摆,动作尽量轻缓地钻进车厢。
车内空间很大,铺着厚实的绒毯,角落燃着暖炉,温度宜人。
祁墨尘已经坐在了主位,背靠着柔软的车壁,双眼微阖,似乎已经闭目养神。
他占据了大半空间,气势迫人。
贺锦澜小心翼翼地在他斜对面最靠边的位置坐下,尽量缩起身体。
春喜不敢上车,只能和端王府的随从一起跟在车旁步行。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喧嚣。
光线昏暗。
贺锦澜垂着眼,盯着自己放在膝上紧紧交握的双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传来的气场,那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她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得格外缓慢。
车轮碾过最后一段石板路,拐过一个弯。
永定侯府那气派的朱漆大门和门前威武的石狮子,已经遥遥在望。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在永定侯府的大门前停下。
贺锦澜扶着车辕,刚在自家台阶上站稳,那端王府的马车便毫不留恋地掉转马头,辘辘远去。
车帘纹丝不动,端王那张脸别说再见,连个影子都没露。
贺锦澜望着那卷起一阵微尘远去的马车,心头倒没什么波澜。
端王此人,心思向来难测,今日这般冷淡,大约又是哪根筋搭得不对了。
她拢了拢身上那件半旧不新的篷,转身,跨过侯府那道高高的门槛。
穿过几重庭院,直奔祖母所居的院子。
檐下挂着的鸟雀啾啾叫着,给这深宅大院添了几分虚假的热闹。
还未进门,便听得里头一阵阵笑声传来,夹杂着茶盏磕碰的轻响。
是婶母们和大嫂、妹妹们陪着老夫人说话。
贺锦澜打起帘子进去,暖融融的炭气裹着浓郁的檀香扑面而来。
屋子里济济一堂,老夫人坐在上首的罗汉榻上,精神瞧着不错。
两位婶母在下首的椅子上陪着,大嫂抱着手炉坐在一旁,几个妹妹包括表妹裴玲珑,都围坐在下首的小杌子上。
裴玲珑今日穿得尤其出挑,一身新裁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袄,配着石榴红的撒花洋绉裙。
发间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随着她抬头的动作,流苏轻颤,晃得人眼晕。
她坐在那里,明晃晃地扎人眼。
“祖母安好。”贺锦澜走到屋子中央,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
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浓了些,朝她招招手:“澜丫头回来了?快过来,坐到祖母身边来。外头冷吧?这大年初一入宫拜年,可是辛苦。”
目光在贺锦澜身上打了个转,眉头蹙了一下,又很快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