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散了吧,”裴氏挥挥手,“回去都好好准备着,咱们府里,要过一个热热闹闹团团圆圆的好年!”
“是,母亲(姑母)。”众人齐声应道。
贺胤轻哼一声,率先拂袖而去。
庞氏紧随其后,步履间带着一丝沉重。
贺锦柔则像只斗胜的公鸡,昂着头,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盘算着如何去找贺锦澜的麻烦。
裴玲珑最后起身,动作优雅地替裴氏掖了掖腿上的薄毯,柔声道:“姑母也歇息会儿吧,玲珑晚些再来陪您说话。”
裴氏闭着眼,点了点头。
静怡堂内,沉水香依旧袅袅。
……
此时的阆华苑内。
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却驱不散贺锦澜心头的沉冷。
她端坐于临窗的书案前,指尖拂过玉镇纸,目光落在摊开的书卷上,一行行墨字滑过眼底,并未真正入心。
案头另一侧,铺着一张素宣,上面是几行刚临摹的字帖,笔锋尚显凝涩。
父亲永定侯贺承宗,从来不是个会轻易放弃自己决定的人,尤其是涉及裴家。
果然,未时刚过,侯爷身边的长随便恭敬地出现在门外:“大小姐,侯爷请您去外书房一趟。”
贺锦澜搁下笔,站起身,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裙裾,神色平静:“知道了。”
外书房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暖意更甚阆华苑。
贺承宗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一身深紫常服,面容威严。
见贺锦澜进来,他并未如往常般示意她坐下,而是直接开口:“澜儿,太后赏赐的那两匹浮光玉锦,取一匹出来,送去给你玲珑表妹。”
贺锦澜脚步在书案前停住,并未行礼,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
她早已料到是这个,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彻底熄灭。
“父亲,正月里穿‘浮光玉锦’,轻薄透光,寒气侵体,不合时宜。”
这是明面上的理由,也是最容易反驳的。
贺承宗眉头一皱,显然不满女儿的直接顶撞:“不合时宜?那是御赐的上等料子!玲珑丫头喜欢,给她做件斗篷衬里或是开春的衣裳有何不可?你姨母特意来信提了此事。再者,”
他话锋一转,“裴家今年送来的年礼甚是丰厚,远超往年。我永定侯府,总该有所表示。一匹锦缎,算不得什么。”
“丰厚年礼?”贺锦澜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讽刺。
“父亲,裴玲珑是裴家之女,非我永定侯府嫡出小姐。这‘浮光玉锦’乃太后御赐,是身份的象征。她,不够格穿。”
“你!”贺承宗被这毫不留情的“不够格”三字刺得脸色一沉,猛地一拍书案。
“放肆!那是你表妹!裴家也是你母亲的娘家!”
“母亲的娘家?”贺锦澜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贺承宗,“那女儿倒要请教父亲!当年您尚在边关苦熬,未曾封侯,裴家可曾送过如此丰厚的年礼?祖母缠绵病榻,耗费重金延医问药时,裴家可曾有过半分丰厚的援手?”
她的质问一句比一句尖锐,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贺承宗被问得一噎,脸色变幻不定。
当年……他不过是个不得志的武将,裴家作为富商,眼高于顶,对他这个寒门女婿,何曾有过半分热络?
送来的年节礼,不过是些面上光鲜实则敷衍的东西。
那时节,何曾有过今日这般堆山填海?
贺锦澜看着他瞬间僵硬的脸色,步步紧逼:“如今父亲封侯拜爵,裴家这丰厚的年礼便来了。父亲难道看不出,这礼是冲着永定侯府的权势来的?”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贺承宗的心上,“他们借着我侯府的人脉便利,在京城、在各地大肆行商,疏通关节,赚得盆满钵满。父亲以为,他们送来的这点年礼,够填平他们借着侯府名头攫取的巨利吗?”
贺承宗的呼吸粗重起来,眼神闪烁。
他并非全然不知,只是被裴家刻意的奉承迷了眼,刻意忽略了这背后的交易本质。
“更可怕的是,”贺锦澜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股子寒意,“商人重利轻义,行事多有逾越法度之处。他们今日能借侯府的势,明日就敢打着侯府的旗号行不法之事!一旦东窗事发,朝廷第一个要问罪的,是谁?”
她目光灼灼,钉在贺承宗骤然苍白的脸上,“是您!是顶着永定侯爵位的您!轻则削爵罚俸,重则抄家灭门!整个贺家,都要为裴家的贪婪陪葬!”
“这爵位,是我替太后挨了一刀才换来的,是贺家的根基!裴家送礼,是他们自愿的巴结,是他们为求庇护付出的代价。我侯府何须为此感到亏欠,反过头去求着他们?更不该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就将整个侯府的安危,将阖府上下的性命,都绑在裴家这艘船上!”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刺向贺承宗眼底最后一丝犹豫,“父亲,您仔细想想,他们当年送的礼,与今日的礼,天壤之别!这其中的落差,难道还不足以点醒您吗?裴家看重的,从来不是亲情,而是您头上这顶侯爵的帽子!您若因他们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