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的声音因为剧痛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奴婢一下撞在那假山突出来的石条棱上,脚脖子扭成了这样…疼死奴婢了!”
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贺锦澜眉梢都没动一下,声音平平地接了下去:“然后呢?”
春喜眼里泪水大颗大颗滚落,委屈又后怕:“后来夏欢姐姐她们听到动静赶出来,看到了站着的苏姨娘,还有摔得动弹不了的奴婢…”
她眼神瞟向门口站着的夏欢,“夏欢姐姐招呼了两个婆子把奴婢架了进来,苏姨娘也跟进来了,侯爷,夫人,大小姐,是真的疼啊!奴婢的脚都麻了…”她说到最后,只剩下抽噎。
话到这里,逻辑已然清晰。
哪来的强拖?哪来的滑胎惊险?
不过是一场误会引发的乌龙事件,真正的受害者是踩了冰不小心撞伤自己的春喜。
时间仿佛停滞了。
阆华苑的次梢间里,空气沉闷得如同灌了铅。
苏姨娘脸色发白,绞着帕子的手指节泛白,下意识地又往贺承宗那边挪了一步。
她没事,孩子也没事,可这个意外闯入的贺锦澜,还有这令人窒息的氛围,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
贺承宗站在那里,一身寒气未消。
方才的震怒像是被骤然冻结在脸上的表情里,此刻只余下一片错愕。
回想起青莲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心头那股被愚弄的愤怒再次勃发,目光转向角落里的青莲。
青莲被这视线一烫,身体筛糠般猛抖起来,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
她声音变调,拼命磕头,“奴婢当时是吓糊涂了!奴婢在园子那头只远远看见姨娘人影一晃,又看到院门里冲出好些人。奴婢吓懵了,以为姨娘出了大事。奴婢是担心小主子…”
贺承宗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拳头握紧。
“混账!”
贺承宗猛地抬脚,将旁边一张嵌螺钿花梨木小几踹得倒飞出去。
“哗啦啦!”小几撞在墙上碎裂开来,上面一个插着玉簪的小瓷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把除了贺锦澜之外的所有人都吓得浑身一颤。
跪在地上的青莲更是魂飞魄散,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叫。
贺承宗踹翻小几,似乎略微发泄了一丝恶气,但那眼睛却更加阴鸷,死死地钉在青莲身上。
“父亲。”
贺锦澜站起身。
她动作从容,抬手将一缕鬓发别到耳后。
“春喜这丫头伤得很重。当务之急,是找大夫来看看,她的脚骨,怕是不太好。”
她的目光从春喜肿得吓人的脚踝上挪开,缓缓扫过青莲,掠过神情复杂的苏姨娘,最后,落回贺承宗的脸上。
“至于旁的闲事,今日这场闹剧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说了不该说的,谁在浑水里想摸鱼。父亲,女儿是您亲生的,自然有几分您的脾气。谁要害我的人,我会查出来。”
她微微歪了歪头,盯着贺承宗的眼睛,语气陡然转冷:“我会亲手剥了他的皮。”
贺承宗一愕,干咳两声,转而看向了苏姨娘,“苏氏,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苏姨娘微微侧身,看了一眼春喜,又看了看贺锦澜,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回侯爷,妾身原本是想找佟嬷嬷讨几个新巧的花样子,预备着给孩子做些小鞋小袜。路上恰好遇着大小姐房里的春喜姑娘…”
她略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柔和:“那孩子大约是月信突然来了,不甚污了裙子一角。侯爷府里规矩大,她怕被人瞧见失了体面,连带着损了大小姐的名声,臊得脸颊通红,只寻僻静处走。
妾身想着她一个姑娘家面皮薄,又在风口里,便解了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好歹遮掩一二,也能挡挡风。”
苏姨娘说着,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怪妾身没思虑周全。这斗篷虽暖和,到底笨重了些,春喜姑娘披着大约不习惯。眼看到了阆华苑的门槛处,她脚下不知怎么一绊,整个人就往前扑倒了。妾身吓了一跳,恰好大小姐院里的人赶出来。
春喜姑娘这脚扭得实在厉害,人都疼懵了。大小姐便做主,让婆子们先把人扶进来安置,妾身也跟了进来看看情形。刚还正和大小姐商量着,要不要去请个懂跌打的大夫来瞧瞧…”
“刚才喊疼的是谁?”贺承宗的目光扫过苏姨娘。
“自然是春喜姑娘。”苏姨娘指了指榻上,“那一声凄厉得很,想是在外头侯爷和夫人都听见了?这丫头实是遭了大罪了。”
贺锦澜的目光清凌凌地落在贺承宗和裴氏脸上,“父亲,母亲,原是为这个惊动了二位的么?”她顿了一顿,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倒是女儿疏忽了,一个笨手笨脚的丫鬟自己不小心摔了跤,竟劳动侯爷和夫人如此兴师动众地闯了进来。吓着了二老,是女儿的过错。”
情急之下,青莲求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裴氏。
裴氏被青莲那一眼瞟来,霎时褪去血色,透出一股青白。
但在下一瞬,她收摄心神,眼神极其漠然甚至带着一丝警告,回视了青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