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案上,那尊前世碎成齑粉的白玉观音,此刻正端坐于莲花宝座之上,面容慈悲安详。
完好无损。
一丝极冷的弧度,飞快地掠过贺锦澜低垂的唇畔。
成了!
就在昨夜,子时正刻。
寒风卷着零星雪粒子扑打着门窗,整个西正院陷入沉睡。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穿过廊下阴影,避开巡逻婆子松懈的视线,闪到小佛堂紧锁的门外。
那把提前配好的钥匙轻轻转动,锁舌发出轻微到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咔哒”声。
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窄缝,身影狸猫般滑了进去。
昏暗的佛堂内,月光勉强勾勒出佛龛的轮廓。
来人没有丝毫犹豫,直奔供奉观音的紫檀供案。
动作快得带风,显然是筹谋演练了无数次。只见来人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尊静立的白玉观音猛然伸出手臂,狠狠一推,没有半分犹豫!
“哐当——哗啦啦——!”
巨大的碎裂声在死寂的佛堂里骤然爆开,刺耳之极。
来人显然没料到声响如此之大,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
再也顾不得其他,甚至没细看地上摔成几瓣的观音,调转身形,疯了似的冲向来时那扇门,仓皇逃离。
几个呼吸之后,另一侧的帷幔后,无声地走出两道身影。
正是守候多时的佟嬷嬷和厨下帮佣黄嫂。
黄嫂迅速轻手轻脚地将那扇门重新关紧,隔绝了外面的窥探。
佟嬷嬷紧绷着脸,几步走到供案旁,那其实是她前日从西市最鱼龙混杂的玉石摊子上用不到二两银子淘换来的玩意儿,烧制粗糙,内里泛青,只是用石膏粉刷了层白漆骗人,摔出来的碎片边缘都是灰扑扑的胚泥。
她从随身带来的黑布袋里,小心翼翼地捧出另一尊观音。
这尊白玉观音才是真的,通体温润纯净,月光下流淌着灵光。
佟嬷嬷动作麻利地拂去供案上沾染的白灰,将真品稳稳当当地放回原位。同时,黄嫂手脚极其迅速地蹲下,展开一块厚实的旧布,熟练地将地上的碎块粉末尽数扫起,包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袱,塞进角落备好的另一个大布袋里,不留一丝痕迹。
连空气中飞扬的粉尘,都被她事先备好的几块沾湿的旧布反复擦拭干净。
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光景,佛堂洁净如初,白玉观音庄严端坐,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推倒从未发生。
两个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然消失在小佛堂侧面的角门阴影里。
此刻,贺锦澜跪在真观音面前,冷静而清晰。
还有一个尾巴要处理干净,不容丝毫疏忽。
……
卯时初刻,天光将亮未亮。
老夫人刚刚起身,尚在里间由丫鬟伺候着梳洗。
一个负责洒扫后罩房廊下的三等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来,脸都白了,跪倒在老嬷嬷面前,手里捧着一堆碎片,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嬷嬷……奴婢该死!早起擦灰……廊下那架子上的玉如意……不知怎地手一滑……”
她浑身筛糠似的抖着,哭腔都出来了,“就掉下来……摔断了……”
这事,很快报到了刚出来用早膳的老夫人面前。
佟嬷嬷亲自上前回话:“回老夫人,是后廊洒扫上那个粗手笨脚的丫头小花,早起擦拭多宝格架子时,不留神把架子上那柄前年二舅爷送来的青玉如意给摔了,断成了三截。”
她话语稍顿,看了脸色沉下来的老夫人一眼,随即低声道:“老奴方才请人把佛堂仔细打扫了一遍,供奉诸物都稳妥安好。老奴心里头琢磨着,这小花平日里也算稳妥,不该犯这等错。况且今日是小年,又是大节下,这碎碎平安的,折损点东西事小,若冲撞了佛前供奉,岂不是大大不敬?
幸而冲撞的是件俗物,挡在佛堂外头了,这莫非是挡了更大的灾去?老奴不敢妄断,只是今日心里头总觉得有些蹊跷……”
老夫人捻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
她锐利的目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东边静悄悄的小佛堂方向,又落在贺锦澜此刻安静用膳的小脸上。
昨夜一场风寒似乎仍未全消。
老夫人沉默了好半晌,才沉声道:“一个粗使丫头,毛手毛脚也是常事。既是挡了灾的物件,回头收拾起来找个匣子装好便是。不必再罚了。今日小年,一切求个平安为上。”
她挥了挥手,示意佟嬷嬷下去处理。
巳时三刻,西正院西厅。
暖炉烧得很旺,将冬日的寒气彻底隔绝在外。
厅内布置得花团锦簇,香气四溢。
今日小年家宴,永定侯府的女眷齐聚一堂。
三张黑漆嵌螺钿八仙桌按辈分地位依次排开。
老夫人独坐上首主桌,左右陪着几位府中辈分最高的姑奶奶和亲眷。
裴氏与贺锦澜、贺婉儿等孙辈坐在次桌。庶女和一些更小的姑娘们及女先生陪着坐下首最后一桌。
老夫人由裴氏和贺锦澜左右虚扶着,在主位坐定。
她的目光扫过次桌贺锦澜身旁的位置,略一停顿,便抬手指了指坐在贺锦澜下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