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空位,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吩咐刚在自己身后站定的裴玲珑:“玲珑丫头,来来来,坐到这边来。澜儿身边宽敞些,你们姊妹也好说话。”
位置不仅宽敞,更赫然在贺婉儿和几位庶妹之上。
这安排如此明晃晃的偏爱,尤其是挨着那个位置的贺婉儿,脸上端着得体的笑容霎时间僵了一下,抓着锦帕的手指暗暗收紧。
她眼风迅速地瞟向自己身旁的亲妹妹贺婉莹,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充满了不忿的眼神。
凭什么?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竟能越过她们这些正经侯府小姐?
庶出几个女孩更是连头都不敢抬,默默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裴玲珑连忙起身,朝着老夫人福身,细声细气地应道:“谢老夫人慈爱。”
说完便步履轻快地移步过去,脸上飞起淡淡的红霞。
入座时,或许是因为激动慌乱,裙摆不慎挂了一下贺锦澜身后椅子的雕花椅背,身形微微趔趄了一下,险些碰到贺锦澜的手臂。
贺锦澜端坐不动,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手腕却极其自然地微一翻转,避开了那细微的触碰。
裴玲珑略有些尴尬地稳住身形,紧挨着贺锦澜坐下,隔着一个座位宽的扶手。
那座位确实宽敞,紧挨着裴氏的主位方向,位置极其惹眼。
贺婉儿嘴角强行勾起的弧度几乎要维持不住,只得端起面前的青花茶盏掩饰,垂下的眼帘里却冰封一片。
……
小年午宴,佳肴罗列。
一顿本该祥和的家宴,酒过三巡之时,却被一道突兀的话骤然划破。
坐在贺锦澜斜对面的贺胤,忽然将手中象牙筷轻轻搁在面前的缠枝莲青花碟子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脆响。
他挑起一边眉毛,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小佛堂的方向,带着几分探究:“说来也是怪事,早起听说西佛堂那边动静不小?像是打碎了什么贵重东西?”
他话音未落,满桌瞬时一静。
刚刚还在轻声谈笑的女眷们都下意识停住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向主桌汇集。
坐在永定侯右侧的裴氏,正含笑给老夫人布菜的手猛地一僵,指尖捏着的银箸几乎要脱手。
一股寒气倏地窜上脊椎骨。
她猛地转头,一张脸瞬间绷紧,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鞭子,狠狠甩向贺胤:“胤儿!休得胡言!”
“哪个不懂规矩的下人碎嘴,把这点子风吹草动都传到你耳朵里了?”她胸口微微起伏,迅速平复了下过于激动的心绪,转为一种不以为然,“不过是后头粗使的丫头毛手毛脚,早起擦拭时,不小心碰倒了架子上头一件陈设的玉玩意儿罢了。那本就是锦澜丫头预备着这几日要供到佛前的,”
她眼神飞快地瞥过一直安静用饭的贺锦澜,“是她的一片孝心,本也不值当什么。打坏就打坏了,再寻别的替上便是。大过节的,一点小事,也值得这般大惊小怪来扰大家清静?”
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甚至隐晦地点明了这与贺锦澜有关。
主位上的老夫人,缓缓抬起眼皮。
“是碎了一样东西。”她捻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挡在佛堂外头了,挡了灾,是那物件的造化,不必再提。”
她说的,是那柄断掉的青玉如意。只字未提佛堂内供奉的观音。
“啪!”
坐在主位正中的永定侯贺承宗,眉头猛地拧成一个疙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忍无可忍,将手中的竹箸重重拍在紫檀木桌面上。
“胤儿!”贺承宗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斥责,“平日里不见你多过问府中内务,小年里一家人吃顿团圆饭,倒想起来打听这些没根没据的琐碎闲话了?什么碎不碎的!没听见你母亲和祖母说什么?一点小事,挡了灾就好,值当在饭桌上拿出来说?没得惹人晦气!吃饭!”
训斥完儿子,贺承宗脸上的怒容才消散些,心思似乎迅速被更重要的东西牵引。
他直接转向右侧的裴氏,脸上的不豫瞬间就被一种关切取代,语气也和缓了:“对了夫人,早间余杭裴家送来的年礼,可都仔细查点过了?礼单上那些东西,数目可确实?”
裴氏心头一块巨石猛地落下,重新浮起几分隐隐得意的笑容。
她微微侧身向贺承宗,声音温婉中透着满意:“回侯爷的话,都清点妥当了。妾身亲自盯着点的,礼数周全得很呢!单是银票,封得整整齐齐,实打实的一万两之数!余下那些余杭特产的顶级龙井、金华火腿,还有上好的苏绣锦缎,满满的几大箱,极是厚重。玲珑她父亲,真真是用了十足的心意!”
说着,还特意含笑看了一眼下首安静坐着的裴玲珑。
“一万两?”贺承宗捻着胡须,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霎时放出光来,嘴角不自觉地向两边咧开,连连点头,“好!舅家实乃厚道之人!”
他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目光顺着裴氏的引导,再次落回到裴玲珑身上,“玲珑这丫头,知书达理,在府里也添了不少喜气,甚好。”
裴玲珑被侯爷这般当众赞赏,粉面含羞,低声娇怯道:“玲珑不敢当,舅舅、舅母慈和,是玲珑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