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贺锦澜。
她扶着老夫人,目光却精准地投向门口脸色煞白的侯夫人裴氏。
“您别担心,您看,观音像很好。”
她这一句,如同导火索,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从观音像上,齐刷刷地引向了失态的侯夫人裴氏。
是啊,观音像明明完好无损,那侯夫人方才为何那般失态?那般惊恐?
像是笃定地引导大家往最坏的方向想?甚至……她刚才那反应,简直像是早就知道里面会出事一样?
裴氏浑身一颤。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裴玲珑也僵在原地,她下意识地看向贺锦澜,却正对上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眼神里没有得意,没有嘲讽,只有一片洞悉一切的冷意。
裴玲珑心头猛地一寒,像被毒蛇盯上,慌忙垂下眼睫,不敢再看。
“哼!”老夫人重重地哼了一声,浑浊的老眼锐利如刀,刮过裴氏那张失魂落魄的脸,又扫了一眼地上那几片碎玉,“慌什么?不过是个笨手笨脚的小蹄子,前几日打碎了澜丫头想供奉的一支白玉如意!碎片没扫干净,倒惹出这场虚惊!”
她顿了顿,在贺锦澜的手臂上按了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澜儿回来了!她是咱们贺家嫡嫡亲的血脉,有她在,咱们家就有了兴旺之人,菩萨都看着呢,能出什么乱子?!”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佛堂内外。
老夫人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贺锦澜,才是侯府正统,才是福气所在!
贺锦澜感受到手臂上那沉甸甸的力道,心中一片平静。
她侧头,看向微微发抖的侯夫人裴氏,唇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娘,您别怕。观音像好好的在这儿呢。您方才怎么吓成了这样?”
吓成了这样!
这五个字,如同匕首,狠狠捅进了裴氏的心窝。
贺锦澜这句看似关切实则诛心的质问,如同剥皮拆骨,将裴氏心底那点肮脏的算计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裴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可对上老夫人那冰冷的目光,所有的声音都被堵死在喉咙里。
二夫人和三夫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她们都是后宅里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方才侯夫人和裴玲珑那番表演,以及此刻失魂落魄的反应,还有贺锦澜的反击……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们岂能看不明白几分?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贺锦柔更是吓得往后缩了缩,看向嫡母裴氏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来嫡母的心思,竟如此可怕?
贺锦澜扶着老夫人,静静地站在佛堂中央。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质问并非出自她口。
只有她自己知道,从提前布局,到此刻的反击,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敌人的痛脚上。
观音像完好,是她的第一步棋。
老夫人的抬举,是意外之喜。
她赢了这一局。
赢得干净而利落。
辰时,小佛堂里,檀香燃起的青烟丝丝缕缕,无声地盘旋上升,终又消融在冬日黯淡的光线里。
老夫人闭目端坐在蒲团上,手里捻着沉香木佛珠,嘴唇缓慢翕动,诵经声低低响起。
堂下,贺家的几位小姐各据一张矮几,铺开宣纸,提笔抄录着经文,笔尖划过纸面,只留下极细微的沙沙声。
贺锦澜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脊背挺直,笔下行云流水。
终于,她落下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轻轻搁下紫毫。
她没有立刻像往常一样垂首退下,反而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佛龛前的蒲团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提着裙裾,屈膝跪下。
她的姿态极为虔诚,双手合十抵在前额,额头深深触到冰冷的地砖。
长久地维持着这个姿态,一动不动。
坐在侧后方的贺婉儿被几个字难住,抬头活动酸涩的脖颈,目光恰巧瞥向佛龛前那道身影。
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堂姐今日跪的时间格外久。
贺婉儿捏着笔杆,心思不由得飘开。
大小姐求什么呢?阖府上下,她虽为嫡长,却处境尴尬,直到老夫人近来对她多有看重才有所好转。
难道……是想求个如意郎君?
这个念头让贺婉儿心里有些发闷,目光又扫过贺锦澜玲珑的侧影,悄悄撇了撇嘴。
而此刻,贺锦澜的意识早已飞越回那个令人骨髓发凉的前世。
同样是这间佛堂,同样是一年一度辞旧祈福的日子。
那时的她缠绵病榻许久,方被允准起身,倚着丫鬟的搀扶才勉力拜倒。
她当时就跪在这同一块蒲团上,位置稍偏。
一切发生的毫无预兆,刺耳的炸响就在耳边迸裂,如同平地惊雷。
“哗啦——咔嚓嚓——!”
不是风,不是地动,是一道身影,快得只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