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她,就没有这侯府的今日!”
他越说越激动,额角青筋微跳:“她以为她是谁?她的一切,包括她的性命,都该由我这个父亲做主!她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像是在施舍,像是在胁迫!我堂堂永定侯,竟要受自己女儿的挟制不成?!”
裴氏看着丈夫眼中的厌弃,心中大定。
她垂下眼睫,拿起酒壶,为他重新斟满酒杯。
“侯爷息怒。澜儿她许是年纪小,不懂事。慢慢教便是。”她温言劝着,却无异于火上浇油。
花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永定侯夫妇各怀心思的脸。
“侯爷,依我之见,不如将澜儿送回惠州去。”裴氏的声音斩钉截铁。
“侯爷细想,自打接她回京,府里可有一天安生过?”
贺承宗端茶的手顿在半空,眉头紧锁:“这话……”
“胤儿被罚跪祠堂,感染风寒,至今身子还虚着!”裴氏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语速极快,“好好的阆华苑让了出来,玲珑那孩子搬去清心小筑时连双眼睛都哭肿了。那地方如何能住人?她一个表小姐,寄住在我家,本该金尊玉贵地捧起来,将来好为侯府联姻助力。如今却因为贺锦澜回来,生生委屈了她!”
提及侄女裴玲珑,裴氏的声音尖锐了几分,“眼瞅着正月春宴将至,妾身原想带着玲珑去见见世面,结识京中贵人,这全京贵女云集的场合,是头等要紧的事!偏偏府里鸡犬不宁,玲珑日日担惊受怕,哪还有心思备宴?”
“这桩桩件件,根源在哪儿?还不是在她身上?她就是个引雷的根子,留一日,就炸一次!侯府的门楣经得起她这般祸害?”
贺承宗端着茶杯,指节微微泛白。
惠州庄子?
澜丫头才回京多久,就要把她送走?
他心里有些堵。
“惠州苦寒偏远,如何与京城相比?何况……”贺承宗压低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太后娘娘已知道澜儿回来了。前几日慈明宫大总管赢公公亲自来府上探望,送了好些药材。若贸然送走,如何向太后交代?”
“交代?”裴氏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侯爷以为太后娘娘千头万绪,真能一直惦记着她?”
她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更低:“不过念着过去那一点恩情,最初过问一二罢了。日子一久,谁还记得她的情?谁还总惦着她?太后娘娘问一次是情分,问两次是恩典,难道还会第三次、第四次一直过问不成?”
看着丈夫眼中闪烁的犹疑,裴氏的嘴角勾起一丝讽意:“侯爷啊,天底下最惹人烦的是什么?不是仇人,是恩人!是那个无休无止提醒着你欠了她情、要求着你还情的恩人!再深的恩情也会磨成厌烦!真等太后开口嫌了,侯爷,那时候才真的是大祸临头!”
大祸临头。
这四个字狠狠扎在贺承宗脆弱的神经上。
他这一代已是烈火烹油,后继若再无得力之人,这泼天的富贵,世代勋贵的招牌,恐怕……
贺承宗的背脊猛地爬上一层寒意。
手一抖,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在手指上,他也浑然不觉。
裴氏将他的一切细微变化都看在眼里,心知火候已到。
“送她回惠州别庄休养,说到底,不也是为她好吗?”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京城的繁华是刀子啊,她病弱的身子哪经得起这般消磨?惠州那庄子虽说偏远些,但清静,山好水好,奴仆也都是侯府旧人,规矩懂得最清楚。
到了那边,我让管事的仔细相看,找个知根知底的当地殷实富户,定要体面敦厚的人家,让她嫁过去,安安稳稳做正头娘子,婆家上下谁敢不把她捧着当菩萨供着?不比让她在京城夹着尾巴看人脸色,惹了滔天大祸再被厌弃来得强?”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将贺锦澜嫁去千里之外的贫瘠之地,是赐予她的无上荣光。
裴氏在心里盘算着惠州那些山沟沟里的所谓“富户”,嘴角难以察觉地撇了一下。
捧她当菩萨?在那天高皇帝远的穷乡僻壤,一个被远嫁的侯府小姐,不被磋磨至死已是万幸!
死在那里最好,干净利落!
“侯爷…”她殷切地看着陷入沉默的贺承宗。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息都无比煎熬。
“暂且如此吧。”贺承宗声音干涩,仿佛耗尽全身力气,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杯盏被他重重顿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贺承宗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管好她!从今日起,不许她再踏出侯府一步!更不许她再有任何机会走到太后跟前!一切等找到更合适的机会,寻个稳妥的由头,再送她回惠州!”
此刻贸然送走,风险太大。要等,等一个不会引起任何人警觉的时机。
裴氏心头狂喜,面上却立刻恭顺地低头:“侯爷思虑周全,妾身明白。妾身定会严加管束澜儿。”
严加管束?她心里冷笑,管得住脚,管得住人递消息?
老夫人若问起来,她贺锦澜病得昏沉不能见客,不就得了?
贺承宗疲惫地点点头,挥挥手,像驱赶蚊蝇。
裴氏施施然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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