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枝丫,都需要为这主干让路、弥补、遮掩,甚至必要时作为养分被牺牲。
贺锦澜心中了然,低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深处那一抹讥诮和凉薄。
“祖母教诲的是。”她拿起一粒饱满的佛豆,指尖摩挲着它光滑的外壳,声音温顺,“锦澜记下了。日后定当谨言慎行,不与兄长争执,遇事避让。”
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似乎满意于她的“听话”,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这就好,家和万事兴。”
贺锦澜不再言语,默默捡起佛豆。暖阁里重新只剩下清脆的豆粒落入玉钵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单调而漫长。
当天夜里,阖府上下便被另一桩事情吸引了注意。
青柏堂灯火通明,仆从进出脚步匆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汤药气味。
世子贺胤病了。病得不轻。
据说是寒气侵骨,引发了严重风寒,并发高热。
值夜的婆子一叠声地被喊进去,说是世子爷烧得人都认不清了,迷迷糊糊地喊冷,还伴着剧烈的咳嗽。
府医被连夜请来,诊脉开药,在屋内待到天蒙蒙亮。
整个青柏堂如临大敌。
消息传开,府中下人们窃窃私语。
昨日湖边罚跪世子爷落水受寒的事,大家心知肚明。不少人心里犯嘀咕:世子爷平日身强体壮,落水一回,竟会病得如此沉重?
阆华苑这边,大丫鬟春喜从外面探听回来,也是一脸担忧:“小姐,外面都传遍了。世子爷烧了一整夜,青柏堂的药味浓得呛人。听二门值夜的翠儿说,府医清早才走,脸色不大好看……”
另一个小丫鬟夏欢小声嘀咕:“世子爷该不会是心里头憋着火吧?这下病了,侯爷和老夫人岂不是更要心疼了。”
言下之意,贺锦澜怕是又要招埋怨。
贺锦澜正坐在窗边暖炕上,就着明亮的晨光翻阅一本古籍。
闻言,连头也未抬,指尖轻轻翻过一页书笺,只淡淡丢出一句:“他那副身子骨,自小用名贵药材养着,莫说昨夜那点湖水,便是冬日里跳进护城河洗个澡,也淹不死,更冻不病。”
语气笃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果然,这“病势汹汹”只持续了一夜加一个清晨。晌午过后,便有最新消息传出:世子爷服了药发了汗,高热已退了大半,人虽然还有些虚弱没力气,但已能靠坐在床头自己喝水用些清淡粥食,更无性命之忧。
阖府悬起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侯爷早被青柏堂派去的人扰得不胜其烦,听说儿子无碍,便只吩咐一句“好生将养”,再未踏入青柏堂一步。
然而,这“病愈”的消息传到阆华苑,非但没让这里的下人松了口气,反而更添了几分凝重。
世子爷病得太快,好得更快。这本没什么。
但他病的这一场,在阖府上下,尤其是老夫人和侯爷心目中,无疑又加重了几分对她的怜惜和对贺锦澜的成见。
春喜站在贺锦澜身后,忧心忡忡地为她揉捏肩膀,力道都轻了几分:“小姐,以后咱们在府里行走,还是多带几个丫头吧?”
夏欢也在一旁用力点头:“是啊小姐!世子爷他这次吃了亏,又落了面子,定会记恨。谁知道他会做些什么?”
府里的阴私手段,下人们多少都听过见过一些。世子爷如今丢了这样大的脸面,虽不敢明着对嫡妹如何,但暗地里使绊子给她难堪,甚至设计些不大不小的麻烦,却是极有可能。
贺锦澜仿佛根本没听见两个丫鬟的担忧。
“知道了,以后出门多带个人便是。”她平静道,语气无波无澜。
……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日,京城一扫连日的阴沉,天空湛蓝,阳光难得洒落,似乎也为接下来的盛事增添光彩。
今日,是北狄遣使团正式入朝觐见的日子。
皇帝在太和殿大排宫宴,以显上国天威与和谈诚意。
宫宴设在下午。
未时刚过,宫中各处便已开始紧张有序的忙碌。
养心殿内,明黄的龙涎香安静地燃烧着。皇帝刚换好礼服,正由内侍仔细整理着腰间的玉带扣襻。
珠帘轻响,太后在两位嬷嬷和赢公公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皇帝忙问安:“母后如何亲自过来了?”
太后挥手让内侍们退开几步,自己走上前,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把小玉梳,象征性地替皇帝拢了拢鬓角,动作充满慈爱。
她压低声音,只让皇帝和极近身处的赢公公听得清楚:“皇帝,今儿太和殿宫宴,人多眼杂,又临近年关,各处点烛火盆极多,安全最是要紧。”
皇帝略略点头,只当母亲寻常关怀:“母后安心,儿子定当谨慎。”
太后手中的玉梳轻轻一顿,看着镜中儿子年轻沉稳的侧脸,声音压得更低:“哀家前些日听到些不安稳的话,虽则听着荒诞不经,说是恐宫中宴饮之地会有走水之虞。事关重大,哀家想着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走水?”皇帝果然一怔,随即失笑,“何人妄言?宫禁森严,太和殿更是重中之重,每日有专人巡查各处灯烛火烛,备有水龙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