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小心翼翼地、却又势不可挡地，在他唇角眼梢缓缓漾开。那笑意很轻，却令他原本冷硬的侧面线条一下子变得无比柔和。这是一种裴老夫人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近乎宠溺的温柔。裴湛还抬起另一只未被抱住的手，极其自然地拂去了林雾知发顶的雪花，又顺手正了正她的发簪。
裴老夫人怔怔地看着，在这一刻，风雪声似乎骤然远去。她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忽然就全明白了。
原来湛儿心里那厚厚的冰层，并非无法融化，只是能融化它的，从来不是那些在他幼时曾给予他寒冷的人。
原来他生命里缺失的那份暖意，已经被他的妻子这般热烈地弥补了。湛儿不会再孤独了。
此刻，能有人抱住他的胳膊，驱散他的孤寂，将来，还会有孩子的笑声去填满他那些旧日的荒芜。他会拥有一个真正属于他的、温暖的、热闹的家。他一定会幸福的一一这个认知像雪花落在地上一样清晰而踏实。裴老夫人心中那一点残存的、希望弥合裴湛与家里人裂痕的执念，忽然间就轻飘飘地散了。
她身旁的丫鬟翠莺问道：“老夫人怎么了？可还要下车？”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往身后的软枕上靠了靠，道：“不必了……”裴老夫人最后望了一眼风雪中相依的两人，那画面奇异而和谐，仿佛他们本就该如此，密不可分。
她终于放下车帘，道：“翠莺，过年的时候将最盈利的那几间铺子送给少夫人做新春贺礼，就说是我的意思，裴家的一切，都将是他们夫妻的。”翠莺眨了眨眼，忙应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道：“过年的时候，大公子和少夫人会来府中用饭吗？
裴老夫人却缓缓闭上眼，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一般，一言不发。甚至自这以后，她再也没对任何人提过要让裴湛原谅家里人的事。马车启程，在无瑕的雪地中刻下一道刺目的墨色痕迹，像是一道伤口。除夕前几天，林雾知因痴迷玩雪，染了风寒，略微有些咳嗽，把裴湛紧张得不行，责令她待在屋里不许离开。
崔惠容恰在此刻来到别院。
她令侍从搬进来许多行李，说是过来照顾林雾知的身体，别院里所有人衣食住行等等花销，全都由她给包了。
她说这些话时，语气很不自然，明显藏着忐忑，也一直暗暗地观察林雾知和裴湛的神情，发觉他二人皆没有阻止她住进来的意思，方才松了一口气。这也是林雾知第一次见到崔惠容，但她不知该如何称呼崔惠容。裴湛对崔惠容的感情自然很复杂。他病重时，是崔惠容不顾一切闯进来，精心照顾他，方才让他恢复了康健；也是崔惠容给了他许多私兵，让他去战场找林雾知，方才让林雾知母子平安。
他不想轻易地接纳崔惠容，但又感激崔惠容出手相助的行径。最终，他退了一步，道：“外面天寒地冻，知知不能出门玩，难免憋闷，家里多一个人来陪她也是极好的……我替知知多谢崔夫人陪伴。”崔惠容怔了怔，脸上的笑容不禁真挚了几分：“好，我这个人就是话多，喜欢逗人笑，给人解闷儿！”
林雾知赶忙道：“崔姨，我带你去看看房子吧？选一选你喜欢的。”思来想去，还是称“姨"最好，既显得亲近，又不那么亲近。裴珺和崔惠容都因她这个称呼微微顿了顿，但神色很快又恢复了寻常。崔惠容笑道：“哎！好！”
婆媳二人边说笑，边往厢房去了，裴湛安静地跟着她们身后，偶尔听一句她们在聊的话题。
崔惠容问，林雾知怀孕几个月了？爱吃些什么？近日能吃几碗饭？夜里睡眠如何？身体可曾经常疲累？
林雾知回道，已怀孕五个月了，爱吃一些重口的辣味软食，她一向吃的比较多，裴湛却不许她多吃，或许是听了舅父说的"胎大易难产"的话。“您瞧我，"她挺着肚子，给崔惠容慢慢转了个圈，笑道，“我依旧身手矫健呀，就是跑个几圈也不怕！”
裴湛忙过来托住她的肚子，紧张又无奈地叹息：“你小心些，你不怕，我却怕的很，刚下过雪，路上滑。”
林雾知冲着他笑：“大惊小怪，我有分寸的，裴爹爹你放心吧！”裴湛心心中一动，眸色潋滟生光，也随之勾起唇角：“那不行，林娘亲太过活泼好动，我无法放心。”
林雾知撅嘴，选择崔惠容作救兵，一把抱住她的胳膊，道：“崔姨，你看裴湛，他好不讲道理，我舅父都说了，我可以多走一走，也方便生产，他却各和限制不让我走动呢哼哼哼！”
崔惠容原本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二人一句接一句的夫妻拌嘴，忆起她和裴珺刚成婚的时候，也是这般吵吵闹闹，心里顿时好似淌过阵阵暖流。她轻拍了拍林雾知的手背，满足地笑了笑：“哎呀！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是断不了你们夫妻间的官司，你们可饶了我罢！”林雾知不依不饶，哼哼唧唧的与裴湛一句我一句争辩，她如今算是隐隐知道舅父和舅母为何总是吵架了一一或许这就是夫妻间别样的情趣？二人说说笑笑，偶尔打闹起来，崔惠容夹在中间，笑容无奈地阻止。积雪压弯松柏的虬枝，簌簌雪花落在他们三人的发间和肩头上。这一瞬，恍若时光凝结，仿佛三人就这样静静地走完了一生。没几日，别院里收到了崔潜的新春礼物，一筐来自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