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奉赵氏为婆母。
是以,陈玉珠失格狂悖,不成体统时,外祖母便将人打发至赵氏处,由赵氏管束训诲,母教女属实名正言顺。
这回果然也不例外。
陈老夫人不好一口回绝,便不疾不徐周旋探问道:“亲家作何说?”
赵氏本也不十分诚心求教,此番主为通禀一声,顺带诉诉苦,闻言就势搭话:“我母亲明言,必会给伯府和珠儿个称心的交代。”
话音一顿,赵氏语气转冷,夹霜带雪似的幽寒:“倒是我那嫂子……”
好似有所顾及,赵氏话声慢慢销匿,缩回舌底。
“嗯?”陈老夫人从氤氲的茶雾里抬眼,目光熏蒸得若溶溶温水。
赵氏心神一松,略忖量了下,续道:“我那大嫂自来掐尖,如今错全在万哥儿,她不提伏低乞谅,竟还敢妄想以此拿捏我,拿捏咱们伯府。简直痴人说梦,不知天高地厚!”话尾,她已声若雷鸣,锵然裹怒。
为免异日难堪,赵氏没提嫂子姿态倨傲地拿退亲挤兑她,那副阴阳怪气的嘴脸,她目下忆起仍旧气血翻涌。
她一概咬牙按捺下了。
赵家如今扶摇直上,她又怎肯轻舍婚约。退一万步说,哪怕俩家决意退婚,那娘家合该好生弥补她珠儿,想轻飘飘将她打发了,着实是妄想。
何况,儿女婚事她也不能越过伯爷自个拍板把持。
不过——
赵家也非大嫂的一言堂,母亲话里话外便是扯块遮羞布把事一掩,堵住旁人眼光,而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婚约将续。
赵大太太且翻不了天。
再想到所受的憋屈欺辱,火气从心底窜起,赵氏抑不住恨声道:“大嫂经年掌管中馈,素日尚算过得去,万没料到她在今日这般体面要紧的场合露了底,竟容人在府门口喧哗滋事,管事仆从无头苍蝇似的,任局面不可收拾,败光阖家的脸面不说,还搅毁母亲的大好日子,真真无能不孝至极。”
府门这一闹,带累她珠儿沦为笑柄,被低贱的贩夫走卒取笑作乐,母亲亦差点因此昏厥,还有席间那一道道或直白或隐晦的目光仿佛细针,密匝匝扎透她遍身皮肉。
赵氏越想牙根越痒。
瞭见赵氏面色酱紫,眼淬火星的模样,沈之湄不禁心下冷嘲。
好一个“无能不孝至极”,赵氏怎有脸叱骂旁人?即便赵大太太管家不利,也属无心之失,而赵氏却故意选在外祖母寿诞当日发难,事败后,为绝口舌枉害人命!
以一己之私,竟不顾婆母喜辰,接连做下两桩歹恶之事,哪有一点恭敬之意,那存半分孝顺之心?
赵氏才是那个背里歹毒,当面矫饰的大不孝之徒!
凭她也配为人媳?
也配居伯夫人之位掌中馈之责?
她又有何颜面朝外祖母淌眼抹泪?
沈之湄瞳底倏忽腾起一线锋利的光,几能将人划伤。
她就是成心安排姜梅娘今日上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况兼搅扰赵府那镇日挑三拨四,势力刁钻的老夫人生辰,她并不为愧。
外间,陈老夫人闻听此番话,不自禁睇眼凝视赵氏。静静地,无波无澜,却莫名存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长意味。
赵氏尚反应不及,却无端心虚。
就在赵氏将要恍悟之际,陈老夫人不动声色掠回视线,恢复先时意态,淡声道:“偌大一座府邸,仆从成群,宾客芸芸,一时看顾不过来也是有的。”
赵氏掩在帕子后的嘴瘪了瘪,道了声“母亲宽慈”,再细数娘家大嫂的不是。
丈夫不耐听她絮叨长短,心腹仆从皆是陪嫁,不敢跟她同声同气指摘赵府当家主母,乃至反劝她容忍;原本女儿同她最贴心,可今儿大嫂那番夹枪带棒的言论如若让珠儿知晓了,让珠儿情何以堪?如此一盘算,赵氏恍悟,老夫人竟是当前最合适的人选。
“……自己个寒门乍户出身,却最是个拜高踩低的势力人,一心想捡那高枝攀,全没半点情谊。良哥儿年少爱鲜,被勾着做下糊涂事,她一个当娘的不思把人劝回正途,居然还妄自拿大。”
“珠儿对她素来恭谨,她也自小看珠儿到大,前些年倒还有几分亲长模样,如今却越发横竖挑拣,人还没进门呢,她先摆起婆婆的谱。”
“先前总想着她是嫡亲舅母,将珠儿托庇于她,她总会多顾念几分,为着珠儿,我平日里亦退让她三分,不成想却纵的她愈发张狂,跟我做张做势,没个样子。如今我父母俱在,她眼里已然没人,侍郎府就盛不下她了。如放任不管,由她作耗,往后她痴心顶天,不定闯下什么乱子。”
陈老夫人叹息:“人生不如意事,常□□。世人皆愿世事朝自己盼望的道上走,可又怎么能够呢。无非走偏道了,再设法引回去。”
“这回必把她掰过来!”赵氏语气凝定。
眼见气氛渐沉,陈老夫人慨然一笑道:“你的心,我明白。我也每尝庆幸湄丫头将来有你这么一个舅母做婆婆。”
陈老夫人略点一句,捏着分寸未再多言。
她却不知,这话不啻于一道惊雷,在赵氏脑中砰然炸响,掀起阵阵浪涛。
刚刚她叱骂大嫂的话自动自发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