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靥,身子猛地一颤,思绪被拽回当年离开江宁的那一日。当时他听见车外传来熟悉的呼喊声,透过车帘缝隙,他看见那个倔强的少女赤着脚在泥水里狂奔,绣鞋早不知丢在了哪里,裙摆沾满泥浆,可怀里还紧紧抱着他忘带的《水经注》。
那时的他攥着车帘的手青筋暴起,心似刀绞一半,却终究不敢回头。直到听见那声带着哭腔的闷响,他才知道她摔倒在了泥地里。彼时她怀里的书卷完好无损,只是抬头望向马车的眼神,从炽热渐渐变得冰冷。此刻月光下,她眼中的泪终于决堤,而他不得不承认,那道被他亲手放下的车帘,早已将两人的缘分碾得粉碎。
江辞痛苦地闭上眼睛,在心心中荒唐地渴求着时光能够倒流,回到那个命运的分岔路口,给他重新做出选择的机会。
他喉结剧烈滚动着,像是要将满腹酸涩都咽回胸腔:“那日,父亲派来的暗卫就守在车辕旁。我若回头看你一眼,只怕次日江宁府便会无端多出一具溺盛的女尸。”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空洞而绝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煎熬的时刻,亲眼看着马车缓缓驶离,却只能将满心的不舍与牵挂深深掩埋。似是为了印证自己所言非虚,他抬手解开衣襟,借着月光,清音看见他胸膛上布满蜿蜒交错的疤痕,有的泛着陈年的青白色,有的还带着新鲜的结痂,在皮肤上盘成扭曲的纹路。
“家法加身那日,父亲问我,究竟是要江氏百年的清誉,还是要你。”随着话音,他抓起她的手按在那片滚烫的伤疤上,喉间溢出一阵破碎的笑,“父亲那四十棍使足了劲,打断我两根肋骨,可我满心却很欢喜,只想着熬过这顿打,便能去江宁寻你了…
衣襟彻底敞开的瞬间,清音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只见他心口处赫然烙着一个小小的“衡"字,边缘早已结痂,长出了淡淡的粉肉。那字体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簪花小楷,却被他用最惨烈的方式刻进了血肉。“疼吗?”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已然带上了哭腔。夺眶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慌乱地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按得愈发紧了,他的掌心覆上来,将她的手指死列压在伤口上。
“祠堂里那四十棍又算得了什么?”
他声音哽咽,滚烫的眼泪不断砸落在她的手背,“你坠崖那日,我在崖底连着找了你三日,不眠不休。荆棘划破了衣衫,碎石扎进了皮肉,可我怎么都寻不到你,那时我只当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他顿了顿,咽下喉间翻涌的涩意,继续道,“那夜,我将你的名字刻在私章上,用火烧得通红,亲自烙在心口的位置。阿衡,我想感受你所经历的苦痛……你问我疼吗?自然是疼的,皮开肉绽的那一刻,几乎疼到没了知觉,所谓剜心之痛大抵也不过如此。可这痛,与我心中的悔恨相比,却不及万一。如今我这身伤,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呼吸灼热又颤抖,“阿衡,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当年不敢违抗父命,恨我眼睁睁看着你在徐家受苦,恨我连带你私奔的勇气都没有…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叹息,“我守了二十九年的规矩,却弄丢了我此生最珍贵的东西,我悔过,怨过,争过,可身为江家人,我有太多不得已。”
清音听完这一席话,只觉耳畔嗡鸣个不停。她何尝不知江辞身上那些伤疤下,藏着怎样的煎熬,可她后颈处太子留下的痕迹还未消散,提醒着她早已深陷的泥沼。江家百年门第岂容她这朵残花败柳玷污?何况她身负复国的使命,又怎敢再奢求男女情爱。
“先生,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不,我放不下,更忘不了。”
江辞扣住她的后颈,带着自毁般的决绝吻下来。他近乎绝望地舔舐着她唇上的胭脂,仿佛要将这几年来错过的所有光阴都吞吃入腹,将她所有狠心的话语都溺毙在这汹涌的吻里。
“阿裤,你明明知道,赵殊是故意让我看见……看见你身上那些痕迹。“他含混不清地低喃着,滚烫的唇一路碾过她颈侧那些红痕,由最初的轻吻逐渐化作了撕咬。
清音疼得仰起脖颈,目光无意识地望向梁上积年的蛛网,眼前却浮现出赵殊的脸。
昨夜,赵殊也是这般咬着她的肩头,低声呢喃:“孤真想把你吞进血肉里,这样就不用怕你化作蝴蝶飞走了。”
清音有些失神,不过一瞬,她便用力推开了他。江辞挫败地笑笑,喉结在月色下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下满心的酸楚。“那日父亲用家法时,问我可知道错了。我说,江氏儿郎本该恪守的礼义廉耻,早在那年眼睁睁看着你被关进徐氏祠堂时,便已碎得一干二净了。阿衡,我后悔的从来不是爱上你,而是没能护好你。”他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颤抖着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阿衡,跟我走吧,就今夜。什么家国天下,什么礼教纲常,我统统都不要了。我们去江南,塞北,去任何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好不好?”清音默不作声地望着半空中随风飘摇的槐花,花瓣打着旋儿掠过她泛红的眼角,恍惚又回到昨夜的观星阁。
那时赵殊裹着大氅不住地咳嗽,却仍执意将暖炉塞进她怀里,他说:“孤知道你在利用我,可即便是饮鸩止渴,孤也甘之如饴。”他眼底映着漫天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