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心好像已经死了。不是因为一个人的死去而心死,而是因为那种似乎怎么也挣脱不出既定命运的束缚而心死。年幼的时候,她想能吃饱就好了。
见到京中富贵的时候,她想要是自己也能是那贵妇人一员就好了。后来遇到张贯之,又遭到他母亲的冷嘲热讽,说什么只堪为妾。她一怒之下,同他断了纠缠,立誓要找一个比他更有权势的男人。就这样,找到了皇帝。
在皇宫里的目的就更多了。
刚开始要想着荣宠不衰;慢慢地转为憎恨与复仇;最后隐忍保命,以求富贵。
折腾了十几年,成了万人之上的太后。
可又有什么用。
还不是一人之下。
她努力的一切,都成了那个混账东西的。
想到这里时候,秦般若心头又忍不住泛起些许的怒恨。没有来由的。
抓不住,却又撇不开。
就在心头那么一掠,却激起阵阵激荡波澜。“铮”一声,琴音乍起。
秦般若慢慢睁开了眼,身子却没有动。
“铮”又一声,清悦嘹亮,越来越近。
“主子,可要将人扔到水里去?“暗卫瞧着对面行来的乌篷船,已经跃跃欲试了。
说话间,琴音响了第三声。
三声问路,一声比一声情真。
秦般若慢慢坐起了身子:“罢了,叫他过来吧。”那琴师仍旧一身白衣,不过今日倒是比往日多了几分认真与肃然。上了乌篷船,男人拱手作揖,开门见山道:“还请贵人救一救扬州孤儿所的那些孩子。”秦般若哦了一声:“怎的了?”
宗垣眸光静静,宽袖随着双手垂落,只露出葱白指尖:“草民不日就要离开江南。那些孩子若是没有人管,怕是会出人命的。”秦般若不急不缓的抬了抬眼道:“你不是欠了人家的人情,怎么说走就走了?”
乌篷船又窄又长,深灰色篷布罩在船顶,黑沉沉的压下来。那琴师个头很高,没有入舱,只是立在船头叹道:“人有亲疏远近,事有轻重缓急。草民也不愿违背对旧友承诺,可二者择其一的时候,人就必须得做出选择了。”那琴师语气虽然叹着,唇角却仍旧挂着笑:“可一旦选择,就总会后悔。所以,为了不那么后悔,还是自私一些。”“只活自己吧。”
说到最后,琴师目光透过舱内细碎的浮尘望过去,若有所指道:“贵人觉得呢?″
秦般若瞧过去,视线碰了一下,撞得沉烈。她没有回答他的问话,继续道:“那你怎么不去找一找扬州的官员?”琴师笑了下:“草民如何没有找?可若找了有用,又怎么会到草民出手豢养那些孩子的程度。”
秦般若仍旧没有一口答应:“宜宁呢?”
琴师似嗟似叹道:“宜宁公主赠了草民五百两。”秦般若沉默了片刻,琴师从袖中慢慢掏出一折纸封:“内里具体情形,还请贵人过目。”
绘春回头瞧了瞧秦般若,秦般若抬了抬下巴。绘春接过来先瞧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方才递给秦般若。秦般若淡淡瞧过,来回扫了几遍,方才瞳孔微不可见的骤然一缩,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地将纸笺重新合上,递给绘春,示意她将其还回去。
“或许我也做不了什么。”
绘春将纸笺还了回去,琴师接过来重新掩入袖中,什么也没说:“您派人去一次,比做什么都有用。”
秦般若闭上眼:“我再想想罢。”
等人走了,秦般若朝着绘春道:“你去瞧瞧吧。”绘春有些犹豫:“奴婢若是走了,谁来伺候主子?”秦般若闭着眼慢慢道:“这么多的人,少了你难道还伺候不了哀家了?”绘春抿着唇应下。
次日一早,绘春带着两个人出发折返扬州。下午时候,秦般若本在窗前剪枝,却突然昏了过去,吓得一众人齐齐变了脸,再次将苏州名医都唤了来。直到月上中梢,新帝悄悄到了府邸,人仍旧没醒。新帝一身玄色斗篷兜帽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雪白凌厉的下颌,行色匆匆,声音冷峻:“把人都打发了。”
“是。”
新帝步履没停,将所有人都留在外间,径直入了内室。撩开帐子,女人于床榻之上静静躺着,气息平稳,面色潮红,似乎就是睡着了一般。时隔月余没见,新帝喉咙微滚了滚,嗓音也有些哑,沙沙的磨入耳朵:“母后瘦了。”
秦般若一动不能动,于黑暗之中将心沉入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