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般若将茶盏搁到案上,咔嚓一声:“绘春,送客吧。”琴师抱着琴目中露出依恋,又问了一句:“贵人可还要再听琴?”秦般若懒得理会他,起身转回了内舱。
鱼肚白在东方吐露的时候,就像一柄雪白长剑打破了天与水的界限,劈开黑暗。
秦般若立在窗前,瞧着秦淮河两畔荫堤,繁花阴翳。绘春轻轻推开门:“主子,可要在金陵多留几日?”
“且瞧瞧吧。”
从长安出来已经将近一个多月了,皇帝没有来信问过她一句一字,她也不曾去过一纸半言。两个人默契地彼此不闻不问,却各自心知肚明。她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也不怕她知道。她不愿意见他,那他就不见。但是,他得知道她身边的所有,一切。
转眼进了三月中旬,秦般若在金陵一连停了七八日。临行之前叫宗室纪王知道了行踪,连带着金陵太守也探听了一二。一窝蜂的就都涌了过来,秦般若谁也没见,着人打发之后就上了马车准备离开。经过金陵大街的时候,前方围了一群的人。
还没靠近,就听到了若隐若现的琴音。
秦般若撩开车帘的手一顿,掀眸看了过去。金陵最大的酒楼为?花间赋?,楼有三层,一层为散客,二层为包厢,三层每日只接待一位客人,由酒楼豢养的乐伎服务。秦般若初到金陵时候在二楼包厢尝过一次,味道确实不错,与宫中御厨也不相上下了。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她倒不像早年间那般着重口腹之欲,简单尝了尝,也就是了。
只是不知,今日这阵势.……
外头打探消息的暗卫回来:“主子,是那酒楼新来了一个琴师。听说仙人之姿,丰神俊朗,前头围着的都是一群小娘子,属下叫那些人让一让,没…没有一个人搭理属下。”
“知道了,那就等一等吧。”
又等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琴声停下,跟着一片尖叫声响起:“宗垣公子!!”
秦般若.…
琴师慢慢从高台之后出来,一身白衣,双手负琴,隔着三层楼阁的高度,几乎看不清具体神情如何,却能觉出气质疏朗,丰姿神俊。正是几日前分别的琴师。
那琴师目光在下扫了一圈,出声道:“宗垣多谢诸位抬爱。”语气淡淡,端得是清高出神。
暗卫瞧愣了,大大叫了一声:“艹!”
绘春立马眯眼警告了过去。
暗卫眼风扫到秦般若,连忙解释道:“属下失言。属下曾有一友屌似渠,如今坟头草丈五。如今乍然见了这一幕,一时没忍住。"3秦般若摆摆手,落下车帘,靠在车厢闭目养神。那琴师不知同楼下那些人又寒暄了些什么,话音一转,道:“有请这辆马车中的主人上三楼一叙。”
隔着重重车帘,秦般若就好像触摸到了无数人射过来的目光。有嫉有妒,有羡慕。
秦般若要被这琴师气笑了,闭着眼道:“把人扔下来。”暗卫早就看这货不爽了,闻言飞身跃起抓向那琴师,照着楼下扔去。在落地前一瞬,秦般若幽幽道:“别弄出人命了。”电光火石之间,又一个暗卫出手接住了人。满街喧哗,刷然一静。
秦般若在马车内静静道:“走吧。”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往后退开两步,又退后两步。车夫仰着脖子,慢悠悠往前打马而行。
那个暗卫再次从楼上飞身跃下,手拍了拍琴师肩头:“别动什么歪心思,我们主子不是你能招惹的。”
暗卫说完双手一甩,大摇大摆地跟在马车身后行去。等一行人走了,琴师方才幽幽叹了口气,不知是对谁说道:“没能见到人。”
某处墙根脚下,有人低低应了声:“再找机会吧。”二月尽头三月娇,花枝无处不妖娆。
苏州三月,正是好时候。
秦般若却似乎又病了,整个人神思倦怠,身体恙恙。可是大夫却又看不出什么来,暗卫去了信,新帝什么话没说,只是垂首安排完政事,当晚就秘密出了宫。
“陛下,休息会儿吧。”
月落寒枝,夙星而行。新帝脸上没什么表情,目视前方,抬手扬鞭:“不必,尽快赶到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