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73章
琴声响很久了，从早上直到黄昏。那琴师手上已经染了鲜血，可是仍没有一个人喊停。
没有人说话。
除了琴音，一切都静悄悄的。
琴案前挂着一帘细纱帷幔，淡淡的鹅黄色,轻软丝翼。满屋子的人垂首而立，耷着眼皮，呼吸低沉如同睡着一般。琴案上的香炉升起袅袅青烟，又于半空化为云烟,就连寂灭都安静得很。
突然，帘下悬着的细纱被吹了起来。不知哪里来的晚风，声势浩大地顺着窗缝进来，卷着纱幔铺天盖地的往里飘飞，露出一道颀长消瘦的蜜荷色身影，支靠在美人榻里酣睡。
所有人一下子都动了，如同预演过一般一同将所有晃动的细纱紧紧攥住，不致发出任何响动。
可是似乎已经晚了。
美人榻里的人发出一道轻微的嘤咛，跟着是徐徐的叹息：“什么时辰了？“绘春上前道：“申时了。”
秦般若顿了下，掀眸看向外头已然发昏的天色，恹恹地坐起身来：“哀家睡了这么久。”
绘春伺候着人起身,应道：“是呢，宜宁公主见您睡下就去前头了。”宜宁是淑妃的女儿，淑妃聪慧娴雅，不争不抢却也活得安稳，也是先帝时期的一个妙人。只可惜，曾经生宜宁时候伤了身子，勉强撑了七八年也就去了。去的那一年，当时秦般若刚刚入宫。
每次见了，都是肿着一双泪包眼。秦般若对她的印象到底不坏，后来宜宁的外祖父给力，为她寻了个江南士族家的公子嫁了，夫妻情深，每日里蜜里调油，过得也算有滋有味。
秦般若出宫的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只是不知宜宁公主如何知晓的。不过她也没做什么遮掩，绘春也跟着，有心心的人到底能探听出一二来。秦般若没有说话，只是侧耳听着琴音道：“停了吧。”琴音一顿，就此停下。
“难为了，弹得这样久。"秦般若掀开丝幔，目光落了过去。琴师一身白衣，面白如雪，头发却乌压压的黑，昏晕晕的天光从后落下来，将那份病白托出了些许莹润好看。不过薄唇仍旧带着些许浅白干涩，似乎许久没有沾水的缘故。
男人听见动静也没有抬头瞧过去，低眉垂首安分得很，双手搭在七弦琴上，指节如玉，清白嶙峋。指腹上却浸染了一片血迹，扎眼得很。秦般若慢慢收回视线，偏头看向绘春：“赏。”琴师站起身来，仍旧乖顺着低头：“谢贵人赏。”秦般若重新折回帐内：“回吧。”
没有半盏茶的功夫，宜宁公主又急匆匆地折了回来，百般劝说秦般若再多留一些时候，秦般若却没什么兴致了，她同宜宁一来隔着辈分，二来这些年来素无交往，能说的也不过是些场面话。多待这半日也是因着那琴师技法了得，让她昏昏睡了过去。
宜宁只能遗憾地将人送出门去，转过身来就有底下人附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尸□。
宜宁公主偏头看过去：“果真？”
那仆人点头：“绘春姑姑还特地问了奴婢两句那琴师的身份。”宜宁点点头，神色郑重道：“那明日就陪着本宫将人送过去，就以陪行琴师的身份。”
翌日一早，秦般若还没起床就听到了屋外徐徐的琴音。幽微之间，很是悦耳。
秦般若神色淡淡，瞥向绘春：“打发了罢。”绘春点头出去，过了一会儿回来，道：“都走了。奴婢许久没见太后睡得这样好了，那琴师技艺确实不凡，比宫廷那些乐伎也不逞多让。太后，不若将那人留下，权当催眠了。”
秦般若闭上眼，没有说话。
绘春抿住唇，也不再吭声了。
扬州的行踪被人知晓就免不了多事，秦般若不想再呆，准备继续走水路南下。白色幕篱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刚出了宅子，绘春脚步一顿，似乎瞧见了仁么。
秦般若顺着视线瞧过去，昨日那琴师抱着一把七弦琴立在柳树下，一身白衣，长身玉立。身后新柳吐芽，青葱嫩黄之间，凭空多了些许旖旎柔色。瞧见这些人出来，琴师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仍旧安安静静地立在原地，眼望着秦般若。
秦般若收回视线，扶着绘春的手上了马车。马车吱呀吱呀行得不快，一行数十人跟在前后，浩浩荡荡，让人避之不及。偏偏那琴师就缀在最后头，不言也不语，只是一味跟着。一直到了岸边，绘春扶着秦般若下了马车，方才道：“主子，那琴师还跟在后头。”
水面横波，静得发白。
一溜儿的客船在岸头停着，风平浪静，桅杆高悬。秦般若慢慢转身望去，那琴师仍旧抱琴而立，目光紧紧望着这一处。秦般若摆摆手，示意宫人来扶她：“问问他有什么难处，能帮就帮了。”
绘春点头走了过去。
画船已经靠岸，秦般若扶着宫人的手正要走，身后琴声乍然响起。她不通音律，偏偏这首曲子被宫里的女人弹腻了。《阳关三叠》。
渭城朝雨挹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秦般若脚步一顿，与那些女子家的温婉不同，曲调之中无端多了深沉的请求。
他有很强的所求。
秦般若慢慢转过身来，岸堤一片春色，行人往来憧憧。那琴师就席地而坐，七弦琴置于双膝之上，低眉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