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日本的手续很快办了下来。
那天早晨的雾尤其大,覆盖在江面上,能见度极低。
码头停了许多船,货物高堆,人们沉默着穿梭其中,步伐带着晨起后的低沉。
小车停在路边,林正书打开后备箱将手提箱搁到地上,等车上另外一个人下来。
不多时穿着朴素的年轻人也下来了,头戴一顶帽子,露出干净精致的脸颊。
帽檐下那双眼睛染有几分悲伤,抿紧了嘴唇始终未说话。
“记得跟我回信。”林正书关了车门,看向远处的船只。
周慕白拎着箱子走到江边,垂眼看脚下泛起涟漪的河水,痴望着,轻轻“嗯”了一声。
现在也才六点多,天都还未全亮,昏昏的,幽暗中带着某种朝气。
他们刻意避开了林宇笙,选择在大早上出发,为的便是不让任何人知道周慕白的去向。
看着烟波浩渺的江面,周慕白明明还未离开,却生出几分眷念。
他转了身,迎着
远处随风飘摇的灯光,对林正书说:“四叔,我走了您会想我吗?”
两人仅隔了几步远,男人这次穿着很随意,头发松松散散垂下来,看上去并不精神,但也柔和许多。
周慕白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对方的回话。
他笑了下,不再自讨没趣,最后一次提要求,“我能请您吃顿饭吗?”
林正书点头,回头看了眼附近,一皱眉头。
这附近并没有可以落脚吃饭的地方。
“我去买,您稍等。”说完,周慕白已经放下箱子跑了。
闻到香味的时候,林正书便知道是哪家的馄饨了。他捏紧了饭盒,没吭声。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周慕白时请他吃的馄饨,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果然,那人露齿笑着,说道:“有始有终。”
不远处便是高高的阶梯,他们错落着坐在那里解决了早饭,互相沉默。
约莫七点时周慕白那阵困意袭来,不停打起哈欠,整个人懒洋洋的。
林正
书瞧他一眼,口吻随意,“回车里睡吧。”
他摇了摇头,“不用。”
最后却是昏昏沉沉靠到了林正书腿上浅睡起来,清晨的寒意都冻不醒。
林正书心一颤,苦笑起来,却始终没推开,反而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好像拥抱着他一般。
周慕白是他亲自带回家看着长大的,不能跟林宇笙长歪了。
此种念头在心内疯长,遮蔽住某种自私又怯懦的想法,给了他一个极为冠冕堂皇的理由。
初阳东升,红光跃出水面,金光大盛照亮了码头上的一切,江边瞬间繁杂活泛起来,人生鼎沸。
周慕白慢悠悠睁开了双眼,却不离开林正书。
“走吧,该上船了。”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站起来。
然而周慕白却拖着迟迟不去,排到最后一个,被船工催了几回才慢吞吞往前走。
终于还是到了船边。
林正书将箱子递到他手里浅淡道:“一路顺风。”
他接了过来,哑着嗓
子,“四叔,我……您不要熬夜,好好吃饭,稿子写不出来就不写了,反正也没人敢催您,还有,还有……一定要好好的。”
“四叔,四叔,我走了……四叔。”
越说到后面,他简直语无伦次起来,不知说什么,但被催得紧,跟着人流上了船,不住回头看。
那身影站在码头异常突兀,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寂寞寥落。
周慕白一下子酸了鼻头,快速爬到甲板上,扒着栏杆往下看,却没再看到那影子。
在人群中眺望了许久,他才在不远处看到了已经往回走的林正书。
“四叔!四叔!林正书!”
尽管拼尽了全力去喊,那走远的人始终未回头,充耳不闻。
周慕白用袖子粗鲁擦掉眼泪,靠着船栏滑坐下来,鼻头一片红。
已经坐到车里的林正书长舒一口气,想抽烟的心思又生出来,但一想到周慕白便又淡了下去。
他不爱抽烟,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偶
尔试图缓解心绪,抽烟的次数屈指可数。
却都是因为周慕白。
握紧了方向盘,他想随便去一个地方,拐来拐去却回到了周慕白的房间。
进去时意外地看到了林宇笙,他站在门口许久,看男生坐在床上发呆,又回了自己那镶满黑曜石的房间。
黑曜石被称为阿帕契之泪。
传说中一支队伍中了敌人的埋伏,全军覆没。噩耗传来,家人们痛哭的眼泪撒落到地上,就变成了一颗颗黑色的小石头。
谁拥有黑色的曜石便永远不再哭泣,因为阿帕契的少女已替他流干所有眼泪。
周慕白那么爱哭,黑曜石的光芒对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他看着凌乱的房间,躺在床上闭了眼睛。浅睡之时他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周慕白好像从来都不知道黑曜石的意义。
寂静之中,房间内突然传来几声轻笑,无奈至极,低沉压抑,“算了,不知道便不知道吧,反正也没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