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声音不高,却如惊雷炸响在殿中。她没有直接反驳任何一方,而是提出了更深层次的质疑和更具战略眼光的解决方案。尤其是最后借援助之名,行“捆绑”之实的建议,更是将单纯的军事救援,提升到了地缘政治博弈的高度。其思路之缜密,眼光之长远,手段之老辣,让满朝文武,包括帷幕之后那三位,都为之侧目。这绝非寻常闺阁女子或勋贵子弟能有的见识!
金尚容伏在地上的身体微微颤抖,他听懂了徐允贞话中的深意,这比直接拒绝更让他感到恐惧。这意味着,天朝不仅要插手,还要从根本上改变朝鲜的地位!
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徐允贞这番话,深合他意,甚至比他预想的更为周全。他并未立刻决断,而是沉声道:“魏国公所奏,甚有见地。朝鲜之事,关系重大,不可不察,亦不可不慎。着内阁、兵部、礼部、五军都督府并相关人等,详细议定应对之策,三日后再议。朝鲜使臣,且先至馆驿安歇,一应需求,由鸿胪寺妥善安排。”
“退朝!”
就在北京城为朝鲜之事争论不休时,遥远的北疆,靖安堡内外,却是一片火热景象,与酷寒的天气形成鲜明对比。
校场之上,积雪被反复踩踏,化为了坚实的冰壳。近千骑兵,人马皆呵出浓重的白气,如同笼罩在一片移动的云雾之中。这便是朱由检倾力打造的“铁血骑”。他们并非单纯的重甲冲锋骑兵,而是兼具了轻骑的机动与冲击力,人马皆披着利于雪原行动的白色罩袍,鞍袋旁除了弓矢、马刀,还挂着新配发的燧发短铳。
朱由检身披玄色大氅,立于点将台上,面容被北风吹得微红,眼神却比这天气更冷。他不需要像朝堂诸公那样争论,他的信念简单而直接——唯有强大的武力,才能扞卫疆土,才能让任何觊觎者望而却步。
“儿郎们!”他的声音透过寒风,清晰地传到每个士兵耳中,“朝鲜告急,建奴余孽肆虐!尔等可知,那多尔衮,便是昔日屠我辽东百姓的建州酋首之一!彼辈今日敢越境劫掠藩属,他日便敢再犯我边疆!北疆安宁,非乞求可得,乃是以血与火铸就!”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指向苍茫的北方:“今日之苦练,便是为了来日之战!让你们的马蹄,踏碎敌人的脊梁!让你们的刀锋,饮尽仇寇的鲜血!让这北疆风雪,见证我‘铁血骑’的赫赫武功!”
“万胜!万胜!万胜!”千骑怒吼,声震原野,连呼啸的寒风似乎都为之一滞。
训练随即开始。不再是简单的阵列冲锋,而是复杂的战术演练。小队分散、聚合、迂回、包抄,在雪原上画出复杂的轨迹。马上燧发铳射击,虽在运动中精度有限,但那连绵的爆响和弥漫的硝烟,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威慑力。朱由检甚至组织了小规模的模拟对抗,以忠勇营的土着战士扮演“建奴游骑”,让铁血骑在近乎真实的环境下进行搜剿、追击、反伏击。
汗水浸透了内衫,又在极寒中迅速结成冰碴,战马喷吐着白沫,士兵们的手脚冻得麻木,却没有一人叫苦退缩。朱由检与李永芳亲自参与指挥,与士卒同甘共苦。他们知道,朝鲜的乱局,或许正是检验这支新军成色的试金石,也是将北疆防线真正向前推进的契机。帝国的剑锋,已在北疆的风雪中,磨砺得愈发寒光刺骨。
与北疆的火热练兵相比,西南龙安直隶州,虽同样天寒地冻,却呈现出一派秩序井然的建设景象。
州衙之内,炭火盆烧得正旺。柳文耀并未因天气寒冷而懈怠政务,反而召集了州衙主要官吏及各合作社头人,商议推行《龙安州资源开发与商业合作章程》的细化条例以及冬春之交的兴修水利计划。
此时的柳文耀,沉稳依旧,但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偶尔闪过的坚毅与决断,却比以往更为摄人。他听取着下属关于桐油林扩种、茶叶合作社账目公开、以及引进小型水力纺车遇到的阻力等汇报,时而提问,时而沉吟。
“桐油乃战略物资,扩种势在必行,然需注意与粮田争地之弊。可鼓励利用山坡荒地,州衙给予树苗、技术扶持,但需与合作社签订保底收购契约,确保土民利益。”
“账目公开,乃取信于民之根本。不仅要张贴,更要派人用土、汉双语宣讲,让每个社员都明白,他们劳作为何,所得几何。若有贪墨,无论涉及何人,严惩不贷!”
“水力纺车,效率倍增,乃好事。有工匠畏难,有妇人不愿改变旧习,此乃常情。不可强压,当选一两个基础好的合作社先行试点,让她们亲眼见到好处,自会效仿。格物院下派的工匠,要好生招待,其所需物料,州衙尽力满足。”
他的指令清晰明确,既坚持原则,又懂得变通,更处处体现着“为民”的核心。那份源自血脉深处的岳武穆之魂,此刻并非体现在沙场征战,而是化为了治理地方的刚正不阿、体恤民情与深谋远虑。他不仅要让龙安富足,更要在这里建立起一套公正、高效、可持续的治理模式,使之成为帝国在西南边疆一根深深扎入泥土的定海神针。
会后,柳文耀拒绝了衙役备轿,裹紧棉袍,步行前往城外的忠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