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北路公厕的空气,像一锅用陈年污垢和劣质消毒水熬煮的浓汤,粘稠得能糊住肺管子。周默正跟便池内壁一块堪称地质奇迹的钙化污渍死磕,钢丝刷刮擦釉面的声音尖锐刺耳。腰间的《环卫之声》播放器,用比合成营养膏还寡淡的语调,念着“本月节能标兵表彰名单”,完美融入背景噪音。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严重变调的哼唱,像根生锈的缝衣针,硬生生扎穿了这片混沌:
调子是蜂巢无处不在的精神鸦片——《微笑曲》。但这声音……沙哑干涩得像砂纸打磨生锈管道,音准更是灾难现场。高音劈叉,低音哑火,关键音符要么失踪要么严重跑偏,节奏拖沓黏腻,活像台卡了痰的老旧磁带机在垂死挣扎。这哪是哼歌,分明是受刑!
周默动作一顿,皮搋子还吸在便池口。他侧过头,目光扫向声音来源。
是张姨。这片区的老清洁工,永远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亮橙色“囚服”,推着堆满黑色垃圾袋的小车,动作机械得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此刻,她正低着头,从隔间门口的垃圾桶里收取垃圾袋,那破碎扭曲的调子就从她干裂的嘴唇间艰难地挤出来。
周默见过她无数次。沉默,驼背,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但今天这哼唱,透着一股子生理性的扭曲感。尤其当她哼到本该是明亮高音的地方(比如“sile”的“i”音),喉咙会像被无形的手扼住般猛地一缩,眉头条件反射地拧成疙瘩,仿佛那个音符是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抽搐!而她手腕上那个标配的黑色健康手环,屏幕一片死寂的灰,毫无波澜——在蜂巢号称实时监控一切的地方,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就像系统在她身上短暂地“瞎”了。
周默的心沉了沉。声音……又是声音!警用手环的尖叫,公厕ai播报的诡异“笑声”……蜂巢的“和谐”,似乎总建立在扭曲的声波之上。他不动声色地直起腰,假装活动僵硬的肩背,目光却像探照灯锁定了张姨和她的小车。这跑调不是意外,是某种挣扎的痕迹,一种在巨大压力下变形的痛苦信号。
张姨毫无所觉,或者说毫不在意。她推着车,沿着固定路线,麻木地收取着垃圾。那支离破碎、痛苦呻吟般的《微笑曲》,像条无形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尾巴,拖在身后。她经过周默身边时,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垃圾酸腐和廉价清洁剂的味道飘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甜腻?像劣质香水混进了消毒水。周默的鼻子在恶劣环境中早已被磨砺得异常敏锐,这丝异常的气味让他心头警铃微作。
终于,小车塞满了鼓胀的黑色垃圾袋。张姨没有像往常一样拐向中转站那熟悉的绿色铁皮棚子,而是推着小车,径直拐进了通往蜂巢下层边缘货运通道的一条僻静小路。头顶巨大的管道发出低沉的、恒定的嗡鸣,如同巨兽的呼吸,掩盖了脚步声。周默立刻将清洁车塞进一堆锈迹斑斑、散发着铁腥味的废弃金属格栅后,自己则像壁虎般贴着冰冷粗糙的管道壁,利用阴影和管道支架的掩护快速移动,紧紧跟上。每一步都踩在油腻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微不可闻的粘滞声。
货运通道尽头,连接着一个半封闭的小型露天装卸平台,冷风从平台边缘的缝隙灌入,卷起地上的尘土。一辆与众不同的“垃圾车”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白色巨兽。车身是刺眼的纯白,一尘不染,喷涂着蜂巢回收部门那只工整的六边形蜂巢徽标,但体型比普通垃圾车更庞大、厚重,厢体严丝合缝,看不到任何铆钉或接缝,带着明显的密封罐车特征,更像某种特种运输车。后厢厚重的合金侧门无声地滑开,露出黑洞洞的内部,仿佛深渊巨口。一股比公厕更浓烈、更纯粹的消毒水混合着化学甜香的气味,从车厢里弥漫出来,瞬间压倒了通道里的铁锈和垃圾味。
张姨推着小车,径直走向那辆白色巨兽。近后厢约两三米时——
嗡……!
一股极其低沉、仿佛直接作用于颅腔和骨骼深处的震动感猛地袭来!周默瞬间感觉自己的牙床都在共振,耳膜被无形的压力挤压,连带着太阳穴突突直跳!与此同时,张姨手腕上那个死寂的黑色手环屏幕,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个微弱的幽绿色光点,快得像错觉,随即熄灭,仿佛被那无形的震动瞬间“激活”又瞬间“掐灭”。
张姨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像被无形的绳索绊了一跤,但脚步未停,反而被一股惯性推着继续向前。她麻木地、熟练地将小车上的垃圾袋一个个扔进那深不见底的车厢黑暗里。垃圾袋落入黑暗,没有发出任何撞击声,仿佛被那浓郁的消毒甜香吞噬了。
就在她扔进最后一个垃圾袋,准备转身的刹那,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并未立刻关闭。暂敞开的几秒钟里——
一股难以形容的声浪,如同粘稠冰冷的糖浆混合着尖锐的钢针,猛地从黑暗的车厢深处汹涌而出!
还是《微笑曲》的旋律!但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