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上,手里举着盏描金绣凤的宫灯,扯着嗓子喊:瞧这龙凤呈祥哟!
红绸裹着灯骨,烛火暖着灯芯,保准今年日子比蜜甜!
忽然一阵穿堂风卷着桂花香扑来,镜墨姚手里的兔子灯猛地晃了晃,烛芯噼啪爆出个火星,差点燎到雪缎纱面。
她慌忙屈指去护灯芯,手腕刚抬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先一步稳住灯杆,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像浸了秋露的玉。
小心点。
抬头时,正撞进一双含笑的眼。
恒天手里提着盏麒麟金青灯,墨色灯架上描着金边的麒麟爪仿佛要从灯面跃出来,灯穗上的绛色流苏扫过他月白里衣外罩的青色锦袍,腰间羊脂玉佩随着脚步轻晃,在灯影里漾出细碎的光,像揉碎了一捧星子。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龙角在额间若隐若现,青得象浸了晨露的竹:我才刚到街口的茶汤铺转了圈,买了你爱吃的桂花糕,回头就见你在这儿慌慌张张的。
说着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触到她耳尖时,两人都顿了顿,再这么冒失,摔了跤可不是闹着玩的。
镜墨姚仰头看他,红眸里盛着灯影,漾出点狡黠的笑:这不是有你在么?
尾音拖得轻轻巧巧,像羽毛搔过心尖,再说了,摔了跤,自然有龙尊大人驮我回去。
恒天被她逗得低笑出声,胸腔震动的声息混在周遭的喧嚣里,竟格外清淅。
他抬手按了按她的额头,指腹带着刚握过灯盏的凉意:就你嘴甜。
指尖滑到她发间,替她将那缕调皮的蓝色流苏别到耳后,走吧,那边的走马灯幻戏快开场了。
上午在茶楼听书时,是谁扒着窗棂看了半天,说非要瞧那帝弓伏魔记的灯影戏?
他说着已牵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干燥,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稳稳托着她的指尖。
我中午就去跟戏班老板预定了前排的位置,视野最好。
镜墨姚浅笑着任由他拉着,脚步轻快地往他身旁靠了靠。
目光掠过他额间时,忽然定住——那对龙角比幼时青嫩的颜色沉了许多,像被岁月浸过的墨玉,棱线分明却透着温润的光。
她小时候总爱趁他午睡时偷偷摸,每次都被他炸着毛拍开,如今瞧着,倒比记忆里更让人想挼了。
心念刚起,手已先一步抬起,轻轻握住了那对龙角。
恒天浑身一僵,龙角上载来微凉的触感,带着她掌心的温度,熟悉得让他心头一颤。
他脸颊倏地泛起红,扭头时正看见她踮着脚尖的模样:湖蓝色裙摆被风掀起一角,像揉皱的水波纹;
白发斜斜飘着,拂过他手腕时带着缕清香;
红眸里亮闪闪的,映着他的影子,比头顶的花灯还要烫人。
他无奈又宠溺地将头往她那边偏了偏,缓缓低下,龙角几乎要蹭到她发间:别踮脚了,累。
镜墨姚愣了愣,指尖在龙角上轻轻摩挲着,那微凉的弧度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她笑起来,尾音里带着点捉狭: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我碰一下,你能追着我绕着老槐树跑三圈,怎么?如今转性了?
恒天低着的头忽然抬了抬,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
温热的呼吸扫过她唇角,惹得镜墨姚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蝶。对啊,他声音压得低,带着点沙哑的笑意,我就是转性了。
呼吸交缠的瞬间,他看见她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你管不着。
话音落,他猛地直起身,牵着她的手大步往前,龙角在灯影里微微发亮,耳根却红透了。
镜墨姚被他拽着走,另一只手抚上发烫的脸颊,唇边的笑意藏不住。
她望着他挺直的背影,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哼了句:笨蛋。
风又起,吹得兔子灯和麒麟灯的光晕在青砖上缠绵,象两团不肯分开的暖云。
远处走马灯转得正欢,灯影里帝弓伏魔记,里面的少男少女交织,恰如她湖蓝色的裙摆,缠着他青色的衣袍,一路往那片更亮的光里去了。
暮色漫过长乐天的飞檐时,景元正站在宠物摊前。
竹笼里团着团雪似的小东西,耳朵尖沾着点粉,尾巴像团蓬松的云,正是只刚满月的小白猫。
他指尖刚碰到笼壁,那小团子便颠颠跑过来,隔着竹条蹭了蹭他的指腹,随即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舔了下他的指尖。
可爱捏!
温热的触感带着点痒意,景元忍不住低笑出声,眼尾弯起柔和的弧度。
他直起身,对一旁摇着蒲扇的老板道:这只狸奴,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