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策府的日光通过雕花窗棂,在案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景元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笔尖的墨在公文上晕开一小团浅痕——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太急了,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跳脱,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他抬眼时,正好望见一抹湖蓝色的身影撞开半掩的木门,裙裾扫过门坎时带起一阵风,卷得案头的宣纸轻轻颤动。
景叔!镜墨姚的声音象檐角的风铃,脆生生地落进屋里。她几步扑到案台边,手肘差点撞翻那盏青玉笔洗,亏得景元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少女歪着头看他,雪白的发梢随着动作轻晃,发间系着的蓝色流苏扫过肩头——这副眉眼弯弯、满眼期待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和三天前战场上那个眼神冷厉、挥剑时连风声都带着锐气的身影联系起来。
景元放下笔,指腹蹭过微凉的砚台,无奈地笑了:这不是还在忙么?
他抬眼扫过案上堆栈的公文,最顶上那本关于罗浮商船航道调整的卷宗,边角已经被他翻得起了毛边。
小墨姚今日这般雀跃,是有什么喜事?
长乐天要办花灯会啦!
镜墨姚立刻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听说今年有鲛人灯,会在水里游的那种!
景叔跟我一起去好不好?她伸手拽住景元的衣袖,轻轻晃了晃,你都连着忙两天了,昨夜我起夜时,还看见你窗里亮着灯呢。
指尖抚上她柔软的白发,触感像揉了一团云絮。
景元的动作很轻,带着惯有的纵容:不行哦。
他望着少女瞬间垮下来的嘴角,补充道,我是罗浮的将军,府里堆积的公务若是耽搁了,说不定要出乱子。
他顿了顿,瞥见她偷偷撅起的嘴,又道,我猜恒天那小子,此刻大约就在府门外等着了吧。
镜墨姚先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来,眼底的失落一扫而空:景叔猜人还是这么厉害!
她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转身就要往外跑,却又猛地想起什么,折回来盯着景元的眼睛,认真道:那我跟恒天去了!
不过景叔,你不许再熬夜了——要是被我查岗时撞见,我可真要生气的。
哦?景元挑眉,故意逗她,生气了会怎样?
我……镜墨姚攥了攥拳头,雪白的耳朵尖微微发红,我就咬你!
话落时,她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转身就往外跑,湖蓝色的裙摆在门坎处打了个旋,像只掠过水面的蓝鸟,说定了啊!我回来要检查的!
声音渐渐远了,府门外传来恒天低低的招呼声,随后是两人说笑着远去的脚步声。
景元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指尖还残留着她发间流苏的触感,眼底的笑意慢慢沉下来,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傻丫头。
他轻声自语,指尖敲了敲案台,将军这个位置,哪是说歇就能歇的。
目光落回案上的公文,两摞卷宗堆得比他坐着时的肩背还要高,最底下那本的封皮已经被磨得有些褪色。
他拿起笔,刚要落下,却又停住了——方才镜墨姚亮晶晶的眼睛在眼前晃了晃,那句也该放松放松像颗小石子,在心里漾开一圈涟漪。
夜晚风萧里隐约传来远处市集的喧闹,长乐天的方向大概已经挂起了灯笼。
景元望着窗棂外渐暗的天色,忽然笑了。
他提笔在卷宗上飞快地落下最后几个字,笔尖划过纸面的声响格外清淅。
罢了。
他将笔搁回笔洗,溅起几点墨星,批完这些,便去凑个热闹。
就当给这双连日来只盯着公文的眼睛,换些花灯的颜色看看。
也算,不姑负这少年人记挂着的,人间烟火。
景元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是时候该出去走走了,不然四肢都该退化了,他浅笑一声,便朝着长乐天的花灯会走去。
暮色刚漫过长乐天街角的飞檐,鎏金般的馀晖还恋恋不舍地缠在琉璃瓦上,长街已被千百盏花灯抢先点亮。
朱红廊柱被琉璃灯映得象浸在蜜里,走马灯转得急,才子挥袖的剪影刚掠过灯面,佳人拈花的笑魇已接踵而至。
连卖糖画的老摊子都缀满了串小灯笼,熬得透亮的糖丝在灯影里淌着琥珀光,风一吹,甜香混着灯油味漫了半条街。
镜墨姚提着盏雪缎兔子灯,纱面被烛火烘得暖融融的,鬓边白发垂落,缀着的蓝流苏随脚步轻晃,扫过肩头时带起细碎的痒。
她踮脚望对面长廊的九曲桥,那里的灯最是闹热——穿锦袄的孩童举着独占鳌头状元灯疯跑,灯穗扫过青砖地,惊得几只檐下栖鸟扑棱棱飞起;
穿粉裙的姑娘们聚在鸳鸯戏水灯前,手帕掩着嘴笑,鬓边珠花在灯影里跳着碎光;
卖灯的小贩站在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