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胜崩坏兽的那个夜晚,雪停了。
村庄里幸存的人们没有立刻收拾狼藉,而是自发地聚到了空地上。
有人从地窖里翻出了腌制了整个冬天的鹿肉,有人端来了自家酿的果酒——那酒精度数低得像果汁,却带着浆果的甜香,是只有节日才舍得拿出来的珍藏。
还有几个木匠,顶着夜色开始丈量尺寸,他们要给千劫盖一间屋子,一间真正属于他的、结实的木屋,不再是借住叶莲娜家的偏房。
叶莲娜的奶奶颤巍巍地捧着一碗热汤走到千劫面前,汤里飘着几片肉,是她藏了很久的存货。
“孩子,喝口热的吧。”老人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她见过太多生死,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在绝望里抓住过如此滚烫的希望。
千劫站在人群中央,身上的血污还没来得及清洗,紫色的崩坏兽血液在他灰白的发丝上凝成了冰碴。
面对眼前的热情,他依旧是那副沉默的样子,只是在接过汤碗时,指尖轻轻碰了碰老人的手,低声说了句:“谢谢。”
有人把鹿肉递给他,他接过来,说“谢谢”;有人把果酒塞到他手里,他接过来,说“谢谢”。
他不会说漂亮话,也不懂如何回应这份近乎狂热的感激,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接住每一份善意。
叶莲娜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被火光映亮的千劫。
他的侧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她注意到,他握着汤碗的手指微微蜷了蜷,那是一种近乎紧张的珍视。
她忽然想起千劫刚被救回来时,连吃饭都带着警惕,仿佛随时会被赶走。而现在,他站在这片接纳了他的土地上,尽管依旧沉默,却像是终于找到了扎根的土壤。
接下来的几天,村民们果然盖起了一间木屋。不算大,却异常结实,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墙壁用泥浆糊得严严实实,足以抵御冬天的风雪。
落成那天,叶莲娜帮着在屋里铺了干草,又搬来一张木板当床。
千劫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愣了很久,才对着忙碌的人们,又说了声“谢谢”。
从那天起,千劫成了村庄的守护者。
崩坏兽的侵袭越来越频繁,有时是体型庞大的巨兽,有时是成群结队的小型怪物,它们被这片土地上越来越浓的崩坏能吸引,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但只要千劫在,村民们就有恃无恐。
他总是第一个冲上去,血气在阳光下炸开成耀眼的红,拳头带着火焰砸向怪物的甲壳,那声音成了村庄里最安心的信号。
有时他会受伤,崩坏兽的利爪会在他身上撕开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不出几个小时,伤口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
村民们对此惊叹不已,看向他的眼神里,崇拜又深了几分。
千劫依旧沉默地做着活计,劈柴、挑水、修补被崩坏兽撞坏的栅栏。
只是现在,没人再让他干这些了。“千劫大人,您歇着吧,这些粗活我们来就行。”
人们会这样说,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他不喜欢“大人”这个称呼,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能皱着眉,默默把劈好的柴搬到独居老人的门口。
叶莲娜是少数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的人。
有时她会送些刚烤好的面包到他屋里,看着他坐在木板床上,一口一口慢慢地吃。“千劫,你以前……也这样厉害吗?”她忍不住问。
千劫咬面包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飘向窗外,那里有几个孩子在堆雪人,笑声清脆。“不知道。”他说,“不记得了。”
“那你想找过去吗?”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叶莲娜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到他低声说:“不想。”
这里有温暖的屋子,有热乎的食物,有叶莲娜和奶奶的笑脸,有村民们虽然笨拙却真诚的善意。
对他而言,这就够了。他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却在这里找到了可以称之为“家”的东西。
变故是从第一个外来者开始的。
那是个从几十公里外的村庄逃来的男人,他的村子被崩坏兽夷为平地,全村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听说了这个被“神明”守护的村庄,一路乞讨着赶来。
村民们心善,收留了他。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个地方。有人是为了躲避崩坏兽,有人是听说这里有“神明”庇佑,能远离灾祸,还有人纯粹是走投无路,想来碰碰运气。
他们拖家带口,背着简陋的行囊,踏着积雪来到村口,恳求村民们收留。
村长起初是犹豫的。村庄本就贫瘠,多一张嘴就多一份消耗。
但看着那些人冻得发紫的脸和怀里饿得哭嚎的孩子,他终究还是心软了。“让他们留下吧,都是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