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的场面可不常见。
得知婚期定在六月初一,蔺家恭敬领命,只要当驸马的蔺兰庭看着一堆聘礼脸色不好。
好好的男儿,要被女方下聘礼。
真是……
丢人!
但天家嫁女惯例如此,他终究是臣,也无法在圣人面前托大拿乔。
六礼就这样磋磨他,这哪里是娶妻,这简直是娶了个祖宗。
想他横行张狂了十八载,如今婚事却要狠狠栽一个跟头,真是命不好。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当案板上的鱼肉。
然尽管如此,他也要最硬的那一块!
刁蛮些而已,好歹日后是夫妻,也不会吃了他。
给自己做了许多心理宽慰,蔺兰庭才在阿爷赞许的眼神下扬着笑接了一堆聘礼。
婚期确定后,两家便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婚仪,两个月的时间,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只要尽心操办,都不至于延误。
不过在四月末那几日,渤海国来使,长安又多了场热闹。
不同于其他边境小国,渤海国对朝廷来说尤为特殊,因为渤海国严格上来说是既是辖下州郡,也是藩国。
渤海国如今的国主说来和阿爷也有些缘分,当年渤海过往受难流落长安,上当时还是太子的阿爷庇护了他一场,而后遣人将其送回渤海国,最终成功登上渤海王的宝座。
是如今与本朝最为亲近的一个藩属国。
上回渤海国使者过来还是五年前,庆贺阿爷复位大喜,如今是第二次遣使者来。
当时徽仪还小,初来乍到的她跟着堂姊李秀芸一起出去放纸鸢,为了给李秀芸上树捞纸鸢摔伤了腿,以至于她没能去宴席上瞧瞧。
听说这渤海国一直效仿中原,无论是袍服礼仪还是文化风俗,皆步步紧跟着长安来。
徽仪当时就很好奇,想去瞧瞧是不是这般,只可惜当时错过了。
不过现在好了,她又能亲眼瞧一回了。
依旧是宫中举办宴席的麟德殿,入了夜,挂满了琉璃宫灯的灯火通明,远远看去璀璨生光。
徽仪今夜穿了一身郁金裙,一种由名贵香料郁金染成的、带着香气的亮黄色裙子。
上身一碧色衫子,外罩嫣红色半臂,下身一袭亮黄色郁金裙,月光下仿佛全身都散发着雍容华美的浮光。
为了搭配这条郁金裙,徽仪梳了双环髻,两鬓插戴莲花金步摇,以玫瑰钿头钗居中,双环簪可以随着动作颤动扑闪的金蝶钗,最后以牡丹姚黄簪于鬓边。
重要场合,徽仪从来都是盛装出席。
一路上,宫人眼中的惊艳也让徽仪十分满意。
也正是这番打扮,徽仪来得比阿爷还晚些,到麟德殿时里头已喧闹非凡。
甫一进殿,气氛明显寂静了一瞬。
那抹亮黄色太过皎洁耀眼,让所有人为之一震。
尤其是贵宾席位上的渤海使团,一个个更是瞪大了眼,然后操着一口流利的长安话同周围的宫人打探着那位身着郁金裙的女郎身份。
得知是长安圣人的掌上明珠长乐公主,都不由露出些期许向往来。
宴请外邦使团,文武百官自然也在其列,蔺兰庭跟着自家阿爷坐在席位间,老早便注意到了那道花枝招展的身影。
刚在心里暗暗说了一声臭美,就看见渤海国使团中那位渤海大王子正像个傻缺一样盯着刁蛮公主看,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蔺兰庭先是一恼,但又自己遏住了自己,心中自言自语着。
奇怪,他恼什么?
看就看去,这么多人都在看,渤海国大王子看两眼有什么稀奇?
这样想着,蔺兰庭平复了心情,吃了一盏葡萄酒。
冰凉的酒液入喉,余光里渤海大王子还在痴看,那样直白、明晃晃,简直不将他这个未来驸马放在眼里。
没错,就算他不想尚公主,但婚约既成,他不日便要迎娶这刁蛮公主入门,怎么说这名分也摆在这。
渤海大王子如此,不就是在打他的脸吗?
打他的脸便是在打他蔺家的脸,这不能忍。
尤其就在这时,蔺兰庭看得真真的,刁蛮公主还回了渤海大王子一个甜腻的笑。
这无异于是在招蜂引蝶。
蔺兰庭当即都想冲上去质问她,记不记得自己现在身上有婚约?
不然怎能随随便便对着痴看着自己的年轻儿郎那般轻佻甜腻?
心火有些旺,蔺兰庭眉宇深深,一改先前慵懒松散的坐姿,脊背笔直挺立,如一柄利剑。
殿内规整洁净,蔺兰庭一时找不到什么称手的石子,焦躁了片刻,目光落在眼前案上的葡萄上,勾唇一笑。
他捻起一颗又大又圆润的葡萄放进嘴里,咀嚼了片刻,吐出几颗细小的葡萄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