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成了那众多孤魂中的一缕。
皇后坠湖,宫闱秘辛,章太后不会让长信宫这些人活着的。向嬷嬷不知道有没有逃脱掉,还有春泠。
她最担心的是春泠。
海棠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头,叹出一口气。其实,就此真的死了,倒是解脱,可怕的就是没死成。溺水的感觉不好受,以为死了,结果又活了的感觉更不好受。她死里逃生一回,没了孩子,遍体鳞伤地被救回,又得了惊惧症,时常发作,而且还怕水。
大夫说要想彻底治好惊惧症,需得克服她对水的畏惧。要除掉因,才能斩掉果。
所以靳桓为她建了这座临水别院,日夜陪她住在这里,希望她能克服畏水之情,彻底治好惊惧症。
惊惧症犯病的时候是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的,心里只有害怕,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能通过不停地乱喊乱叫来缓解恐惧。等这阵子过去了,又与正常人无异。
她刚来时,发病的样子吓到过靳荣好几次。原本日夜面对着水流湖泊,心情从惊慌到平静,她很久没有犯过病了。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在慢慢好转。
谁知今夜一场大雨,河水上涨,那可怕的感觉又让她再次犯病。海棠缓了好一阵子,慢慢躺下去,显然今晚又是一个难眠之夜了。靳桓不放心她独处,也留在房内陪着她。
她轻声问:“荣儿呢,被吓到了吗?”
靳桓说:“嬷嬷抱她去暖阁了。”
“睡吧。”
翌日早起,洗漱过后,又到了换药的时候。之前是三天一换,然后五天,七天,现在是每十天换一次药。大夫说,再换四次,就不用再敷药了。
可是那些疤痕一点没有消退,还是那么明显。海棠褪下外衣,对着镜子看,越看越烦躁。当时掉下护城河,河底铁链交缠,礁石林立,她身上磕碰受了很多伤,又被鱼群撕咬,留下很多疤痕,发炎,溃烂,极为可怖。后来治疗很久,也涂了很多去除疤痕的膏药,至今不能完全消除。海棠看着自己后背和胳膊上的疤痕,一阵心烦,皱着眉头嫌弃:“好难看。”
靳桓怕她伤心,毕竞她曾经那样完美无缺。便安慰道:“不会的,放心,一点不丑,你还是很美。”谁知道这话触了她的逆鳞,一下就把镜子摔了,系上衣服坐到床角。靳桓迷惑,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海棠很生气,冷着脸质问:“不丑是因为没有伤到脸,还没毁容是吧?”“我的身体现在很可怕,我自己知道,你还跟我在这美啊丑的!招我心烦是吗?”
靳桓明白了,忙上前道:“我不也是一样吗?”“我们武将出身的,打打杀杀,身上一样有许多伤痕,我身上那么多道疤,你上次也看到了,我们俩是一样的,我也没嫌弃我自己啊!”海棠坐了会,消了气,听他这样说,也懊恼自己乱发脾气,又软下来道歉:“好了,对不起,是我不对,不该冲你发火。”她涂了药,趴回床上等着药膏吸收,渐渐的有些困了在。昨晚下一整夜雨,本来就没睡好。
靳桓坐在床边,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多好的姑娘,像春天里粉嫩的花,让人过目不忘。后来将她救回来的时候,成什么样了,父兄惨死,家族凋零,自己一身的伤,留下顽疾。
要在民间,大夫只会说,这姑娘疯了,得疯病了,没指望了。可幸好这里是陵邑,河西故郡,他的地界,她总算有了庇护安身之所,不是吗?
她睡着了,睡着的时间很安静。
靳桓轻轻碰了碰她肩头的伤痕,那么深,那么狰狞,就算打仗时士兵们也有受不了鬼哭狼嚎的时候。
当时伤的时候该有多疼,她竞也能忍住?
从前对她,他心里一种执念。
帝王之妻,天下至美,这两样,他都想得到。他本就不屑高翊这个皇帝,所以把他的妻子抢来该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可如今,她既不是帝王之妻了,又伤痕遍布,也算不上天下至美了。当年惊艳,而今却是怜惜。
他忘不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也不忍心让她再受到伤害。有这么一句话,对男人对女人都是一样在理。当你看上一个人的时候,还不要紧,但你要是开始可怜她了,那你才是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