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触碰到一般,他将她带到了身后,同时砰一声,他另一只手甩上了门,将面色奇差的女人关了出去。
门里门外一同安静下来。
汤骏年倏然松开手。
“抱歉……等她走了你再走吧。”他面无表情,“毕竟我不能把‘新朋友’关在门外。”
无意识揉上手腕的虞谷秋这时候想,幸好他看不见。
她假装听不懂他的阴阳怪气:“你这话是承认我们是朋友吗?”
“看来你上学的时候语文应该不太好。”
“让你失望了,我高中的时候语文是最好的。有一次作文还拿过满分!”
那篇作文作为例文全年级纷发下去,你还读过呢。不过……你一定不记得这回事了,但我还记得你看完后对我说过一句,也许你之后会当作家呢。而我说,谢谢你啊,你以后一定也会当上科学家。
汤骏年,我们都没有变成理想中的大人。但在这间窄小的屋子里仍能和你见面,是我觉得长大也不算糟糕的一件事。
虞谷秋凝视着汤骏年的脸,在心里默念着。
他的屋子里漂浮着清新剂的气味,整间客厅一张沙发,一张茶几,远处一张小方餐桌,台面上放着一杯没喝完的水。
沙发腿上有一块被狗狗磨旧的痕迹,一条对折齐整的蓝色毛毯放在靠枕边,狗狗正趴在沙发边的小窝里熟睡,它的身上也盖着一条蓝色小毛毯,看上去像是亲子毯。
至于木茶几上,正放着一张散开的CD和一台CD机。
那张散开的CD封面是深蓝色,一张黑白人像的侧脸,是坂本龙一的电影配乐精选集。
她知道其中有一首叫作《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除了这个稍微娱乐性的存在,其他东西太少了,这是一间和他眼睛一样空荡的房间。
“你该走了。”
汤骏年突然出声,终止了她继续观察下去,不问她今天为什么要来,很干脆地让她走。
虞谷秋低头看着地上的鞋垫,这个房间里甚至没有一双多余的拖鞋。
她低低地哦了一声,转身去拧门把手。
离开前有想过偷偷把东西放在门边,但临到头还是感觉那样不太好,打消念头,拎着东西出去了。
“那我走啦,再见。”她又嘱咐了一句和上次一样的话,“这层楼的灯你还是没有修。”
但这次汤骏年的反应却不太一样。
他不再把关门声当作回答,而是问她:“修不修对一个瞎子有区别吗?”
“至少对你,是的。”虞谷秋回头看向他,“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家里还要开灯呢?”
“所以我猜,只是没人告诉你灯坏了。”
汤骏年又抬起脸,努力地辨认着她的方向,仿佛想要用那双罢工的眼睛来发挥出一点它本该有的审视,虽然这只是徒劳。
“你今天是不是带了她的东西过来?”他忽然问。
原来他早已经了然了?虞谷秋哑然,点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转而嗯了一声。
汤骏年接着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虞谷秋心头一跳,心想我没告诉你的事可不止一件。
她装傻道:“什么意思?”
“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三番两次来找我,除非她生病了,而且很严重,对么?”
闻言,虞谷秋差点咬到舌头,明明答应过林淑秀,此刻说是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但她的沉默本身就是回答了。
最终虞谷秋叹了口气,近乎承认地问:“如果是这样,你会去看她吗?”
空间陷入难言的安静,夜里有蚊虫在飞的声音都慢慢清晰起来。
汤骏年拧起眉头,大概思绪正在打架,不知哪一方战败了,脸上流露出无奈。
“不会……”他喃喃,“不过我可以接受你的赌约。”
“真的?!”
“真的。”他话锋一转,“但我要改变一下赌约。”
他能松口就是转机,虞谷秋很大方地答应。
“你要怎么改?”
汤骏年想了想:“光我来猜,不够公平。”
“你的意思是……你也会让我来猜?”
“嗯。哪怕我猜错三次,只要你错得比我多,也算我赢。你带着她的东西走,别再来找我。”
“……成交!”
*
虞谷秋有时候觉得,命运的确是有剧本的。
她本来把这次去紫荆花园当作最后一次,甚至没奢望过还能再见到汤骏年,但偏偏峰回路转,一下子又多给了她七天,让她有机会完成林淑秀的愿望,也让她有机会再和他多联系七天。
仅有七天,还有七天,够用了。
《圣经》上说神创世也不过七天。她不敢自比于神,但或许同时也能够创造一个用声音将她和他连接在一起的,很微小的世界。
那些有关于她自己的,那些他看不见便不再关心的,那些能够让他想要更明朗地活下去的东西。
一厢情愿也好,她想给他那些像是抬头就能看到的月光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