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赌约开始的第一天,虞谷秋就出师未捷。
她因为思考第一天该录下什么声音给汤骏年,在床上翻来覆去当了一晚上的烙饼,毕竟第二天轮休,她倒也不在意晚睡。
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床边的电话就火急火燎响起来了。
一看到是院长打来的电话,这通常代表养老院有特殊情况,虞谷秋心头一惊,立刻清醒了。
“喂!”
“小谷啊,打扰你休息了吧?”
“没呢,我已经醒了。”
“那太好了,你现在去市三院一趟可以吗?林淑秀昨天说要办理出院回来,我们都说不动她,你去劝劝,实在不行就帮她办出院手续接她回来吧。”
“……好。”
虞谷秋匆匆套上衣服来到医院,先去找了主治医生了解情况。
“我们当然是希望她能留下来的。目前癌细胞已经扩散,但她身体的耐受性不太支持进一步手术或者化疗,所以我们建议住院进行保守治疗。但是她本人听说保守治疗后就坚持出院……我们也尊重她的选择。她之后可能会出现肠梗阻、出血等等急性情况,到时候还是要再送医,你们多多注意。”
虞谷秋步履沉重地来到走廊,看着病房门迟迟不敢进。
她来回踱步,在心里拼命打腹稿,总分总论述要如何劝服林淑秀——林淑秀的嘴皮实在厉害,她怕自己不一口气说完就说不完了。
进去时病房里医院护工已经给林淑秀换下病服,将她抱到了轮椅上。她对着进门的虞谷秋露出自傲的神色,炫耀说:“我这身衣服不错吧?前两天在直播间买的!”
隔壁床的阿姨解放地欢呼:“赶紧走!我总算可以清静了!”
“你就嘴硬吧,昨晚明明还想让我给你下单。”林淑秀白她一眼,又期待地转向虞谷秋,“食堂今晚有没有梅菜扣肉啊?”
虞谷秋叹了口气:“都说了不能吃那么油腻的……”
隔壁床的阿姨吞咽着口水又探出头:“梅菜扣肉?!我也好想吃啊!”
林淑秀大手一挥:“这还不简单,我叫个闪送给你匀一份过来,你瞒着你家孩子偷偷吃呗。”
“能行吗?被他们发现我可惨了,念叨一天不带停的。”
“你自己想吃就吃呗,管他们!”
虞谷秋听着两位女士兴致勃勃地商讨着,病中的气色都显得有神两分——谁能想到她们讨论的仅仅是一块梅菜扣肉呢。
阿姨纠结一番,最后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女儿为嘴馋这个骂过我好多回了……谢谢你啊。”她冲林淑秀摆摆手,“还是羡慕你呢,没儿没女,想做什么做什么,特自由。”
林淑秀笑容淡了些,没再说话了。
*
办好出院手续,虞谷秋准备叫车回养老院时,林淑秀却拿过手机,擅自更改了目的地。
“先去这里。”她一锤定音。
“这里……?”
地址输入的和平路三号,虞谷秋一头雾水,听林淑秀说:“这是阿根廷探戈舞的俱乐部,周末有Milonga的舞会。”
“阿根廷探戈?”虞谷秋吃惊地问,“您还会这个?”
林淑秀大笑起来。
“我年轻的时候爱好跳这个,那时候都没什么俱乐部呢,我和妹妹都是拿一个收音机在露天的晚上瞎跳,有时候她跳女步,有时候我跳女步……现在的时代越来越好了,以后会更好吧。”
林淑秀看着车窗外流过的街景,每一天都会有细小的变化,这就是这个时代。
“不过我能看见的日子就到这里了。”
她情绪变化得非常快,前一秒还生龙活虎,这一秒却让人感觉到遗憾。以致于虞谷秋觉得说什么都很苍白。
林淑秀看了眼她的表情,又大笑起来。
“你现在这表情可太逗了,别安慰我,我不是怕死。”林淑秀降下一点车窗,舒服地眯起眼睛,“我腿出事的时候就很想去死了,但不敢死呀。现在老天爷帮我一把,我谢谢他还来不及。”
车子驶入和平路,很快停在了一栋三层小洋楼前。
虞谷秋在司机帮助下将林淑秀挪到了轮椅上,一路推着进了门,远远就听到了舞曲在流淌。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种俱乐部,推开门的景象让她颇为震惊——飞扬,她的脑子里蹦出来这样两个字。
一间曾经是传统舞厅改建的屋子,空间并不大,但到场的人不少。男男女女,年轻年长者都有。有的穿了探戈的裙子和西装,有的就很随意,卫衣运动服就来了,这让穿着薄针织的虞谷秋觉得自己好像也可以完美融入这个气氛中。
最让她吃惊的是他们对于坐着轮椅的林淑秀并未多看一眼,一点不意外一个双腿都残疾的人来舞房有什么不对,他们都全然沉浸在音乐和舞蹈中,成双成对地旋转着。
虞谷秋将林淑秀推到角落,她也没有问她既然跳不了为什么要来,只是陪她安静地看着众人跳舞,却没想到林淑秀推了她一把,扬扬下巴说:“你不去试试吗?”
“我?”虞谷秋连连摆手,“我一点不会。”
“那个穿裙子和西装的就是教练,你去跟他们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