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汤骏年停在一家米线店前,这家店的装潢唯一区别于其他的是在门口支了一张桌子。
汤骏年就在这张桌子边坐下,飞飞跟着安静地蜷进他的脚边。
他很熟练地摸到纸巾的位置,在桌子上擦了一圈,动作间店内的小伙儿迎出去,招呼道:“还是一碗麻辣米线?”
汤骏年对着声音的方向点点头,对方应了一声便又进去,剩汤骏年独自坐在那里,从口袋里掏出了有线耳机戴上。
他在听歌吗?
虞谷秋在原地纠结了片刻,觉得这又不是上前搭话的好时机,可是原地站着显然也很奇怪,思索后她干脆默不作声地擦着他的桌子过去,走进了这家米粉店。
刚才给汤骏年点单的小哥招招手:“吃啥?可以扫码也可以直接点。”
虞谷秋是吃过午饭来的,扫了眼菜单后说:“可以只要一份拍黄瓜吗?”
“没问题,你自己随便找个空桌坐哈!”
店里就小伙儿一个忙前忙后,不过本身店面就不大,里面六张桌子,就两张坐了人,怪不得一个服务员也够用。
拍黄瓜的出菜速度很快,小伙儿先给虞谷秋端上菜,虞谷秋顺势叫住他,指着门外道:“明明里面还有座,为什么让他坐外面呢?”
“哦,那个人啊,老顾客了,他一直坐外面啊。”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他喜欢坐外面吃饭吗?”
小伙儿耸耸肩:“应该吧,他自愿坐外面的。”
虞谷秋皱了皱眉,还想再问,他火急火燎地走开了,隔壁的客人正嚷着要加辣。
她戳着上来的拍黄瓜,本就吃饱的肚子更没有一丝食欲,胸口堵得慌。勉强夹起一口,自己都不知道跟谁较劲似的扔在口腔里嚼个粉碎。
小伙儿加完辣,又匆匆端着刚出锅的麻辣米线端到了店外,蒸腾的热气很快被街上吹来的秋风打散了。
虞谷秋隔着蒙尘的旧玻璃,隐约地注视着被一门隔开的汤骏年掰开竹筷子,低头挑起米线一口一口地吃起来,日光照在他的后颈,他就坐在猛烈的阳光下吃饭。
偶尔,会有车子非要途经这条逼仄的小巷,几乎是擦着两边过。虞谷秋能肯定,那扬起的大半灰尘都成为了汤骏年碗中的佐料。
但他吃得心无旁骛,吃相倒是和当年在食堂里她见到的样子没区别,速度很快,吃相却不显急躁,不会溅出多余的油点,哪怕他看不见了也是一样,领子处干干净净。
虞谷秋有一下很恍惚,错觉自己正坐在当年的食堂中,就是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隔着几张桌子,偶尔抬头就看见他吃完饭了。
那个时候的虞谷秋很珍惜那样的时光,可以借着座位的优势痛快地看他,想象着以后大概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她擅自规划着他的蓝图,认为他一定会在窗明几净的科研大楼里吃漂亮饭——鸡蛋煎得圆滚,蔬菜颜色鲜亮,精致到不能轻易让人下口的食物,但是足够漂亮,像会被放到餐厅橱窗里只是引诱人进入的假模型,正如汤骏年曾经给人的感觉。
就算不如她所想的那样,也不该是这样——她回过神,看着汤骏年在烟尘滚滚中起身。
蜷在桌下的大狗终于得以施展身体,昂首挺胸地领先几步到了前头,一个转向,轻巧地避开了路上一个正在施工的井盖。
虞谷秋提起的心落回去,刻意拉开几分钟距离后才再度跟上。之后汤骏年一路没有停留,往地铁的方向走去。
这回导盲犬倒是畅通无阻地进入地铁,工作人员还热心地将汤骏年引导上列车。
虽然他看不见,虞谷秋却还是做贼心虚地换到了另一截车厢,一路抻长脖子注意着汤骏年的动静。
每次在换乘站被淹没时,她都以为自己要跟丢了,但人潮散去后,远远地眺望到一人一狗安静地缩在最角落,哪怕地铁逐渐开向偏僻地段,四周逐渐空出座位,他也只是默默贴着车壁站着,一直站到下车。
这时,跟踪难度陡然变高——这一站居然只有他们两人下了车。
等虞谷秋走出地铁口,看见地图牌上的标志时终于明白了缘由:前方是墓园。
这个墓园的规模很小,工作日的下午没有人,此刻就只有他和她。虞谷秋这下更不敢靠近了,遥遥地走在后头。
从地铁出来到这里的途经地上有家花店,汤骏年抱着刚从那里买的一簇白玫瑰,来到中央第三排左数第六个位置的墓碑处,蹲下身将已经空置的瓶子插上鲜花。
更多的细节就看不清楚了,她驻足的这个角落实在很远,只能望见他蹲下又起身的背影,今天的云很高,显得那背影在云底下很低。
那个背影一直站着,只有身下的影子跟着阳光在微妙地转动。大约二十分钟后,终于转过身离开了。
虞谷秋却没有跟着动,她在刚才的二十分钟里打定了主意不再继续跟下去。
趁着他走,她来到他刚才的位置,带着不安与好奇的心情看向墓碑——映入眼帘最醒目的那排瘦金大字,镌刻在黑色的碑上。
【母,林昕芸之墓。】
卒于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