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被哄得和什么似的,恰好里头有人出来说可以让他们进去了,他连忙亲自引了人往里头走,一路送到二门上。
纪宁之前只跟着进过杂物房和下人房,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许府的内部。
比起村里头的土砖土瓦,许府当然是繁华的,脚下是青砖墁地,砖块缝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丝杂草,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豁然开门。
没有雕梁画栋,但建筑也颇为讲究,廊柱门窗都漆着匀净的枣红色,窗棂上糊着雪白的桑皮纸,院子里点缀着零星花木,偶有穿着夹袄的丫鬟捧着东西经过,步履轻盈,活色生香。
连带着纪爷爷都束缚了,手脚轻慢地跟在小厮身后。
倒是纪宁更自在一点,还有闲心四处观察,这处应该是前院,来往的小厮比丫鬟多。
“喏,就在前头的抱厦厅里,少爷们都在。”引路的小厮指着前方一处厅堂,压低声音,“几位哥儿正为拼那木马较劲呢,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厅堂大门敞开着,离得还有十来步,就听见里头传来少年人清亮的嗓音,夹杂着几分焦急:
“王兄,你这块安错了!瞧,这榫头明明该朝里的!”
“胡说!我昨日试过的,这般才能卡紧……哎哟,还真让你给说中了!”
“哈哈,我说你今天怎么拼得这么熟练,感情昨天已经偷偷练过了。”
一阵善意的哄笑声传来。
纪宁和纪爷爷对视一眼,听见里头他们玩得投入,心下多少有些安心。
引路的小厮在阶下停步,扬声通报:“少爷,做积木的人家来了。”
里面的说笑声停了停,随即一个声音道:“快请进来。”
纪宁深吸了一口气,抱着手里的木匣子进了门。
屋里头是几个熟悉的人。
陈设的家具都被挪开了,地上铺着厚实的绒毯,积木堆了满地,几个少爷席地坐着,只有秦举人的儿子坐在炕边,似乎是在看信。
纪宁主动朝着许少爷开口:“您前些时候预定的三匹积木马已经做好了。”
据说许大官人拢共有三个儿子,留在家里这个才十二岁,叫许云霄,因为是幼子,格外受宠一些,养成了个纨绔性子。
纪宁把积木马递过小厮,许云宵翻看了几眼,见新作的三匹马木质细腻,榫卯严丝合缝,打磨得比上一批还要光滑,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小厮收下了。
“手艺不错,没偷工减料。”他随口赞了一句,目光又落回到地上的积木上,显然心思还在这所谓的“比赛”上
王少爷则还在对着那堆木块抓耳挠腮。
纪宁没有立马走,反而开口介绍了两句:“这回的积木马是不同姿势的,有侧卧、疾驰和回首嘶鸣的,另有一头积木牛。”
她把积木牛展示给他看:“这个积木牛的体型更大,关节做得也更精致一些。”
许云宵看她一眼,眼里透着了然,却没多说什么,只道:“行,收下了。”
不再跟她多语,他转头看向坐在炕上的秦举人的儿子:“子敬,谁的信啊,还没看完?”
秦子敬是他们这些人里年纪最大的那一个,年前去参加科考,没中,又去往各地交游,认识了不少的文人子弟,听许大官人说话,他回道:“是苏明允的信。”
许云霄疑惑:“苏明允?没听你提起过。”
秦子敬把信往旁边一放,笑了一声:“是,我与他也是去岁里才刚相识,他是四川眉山人,因着家里的变故,二十五岁才开始读书,但颇为机敏。”
许云宵问:“是去年的举子?中了吗?”
秦子敬一哽。
许云霄算半个纨绔,心思从来没有放在读书上,于读书一道,只知道中没中,不知道该如何评论一个人的才华。
奈何秦子敬这么些年,也没中举,多少有点扎心,但他知道他不是故意,只好解释:“并未,这些年明允家中事情颇多。”
他大概说了一遍,纪宁恰好没走,听了一耳朵,这位苏明允成婚得不算早,虽然很有才华,但屡试不第,更雪上加霜的是,这几年他夫人给他生了几个儿女,长子长女都已经夭折,前两年更是折了长兄和长子。
总之,很惨。
如今给秦子敬写信,说的是自己经历了许多悲痛,决心奋发读书,下半年将要前往湖北襄阳,或许会路过本地,到时约他一见。
纪宁也不知道这个苏明允是谁,古代人称兄道弟的时候总喊字号,那些古代人的字又一个比一个难记,她还真想不起来是谁。
但她被领着出门的时候,听见秦子敬嘀咕了一声:“他说他夫人给他生了幼子,迟迟没有定下名字,取了几个字,让我帮着参谋一下,你们帮我瞧瞧,哪个字好?”
“他夭折的大儿子叫什么来着?”
“苏景,儿子叫苏轼。”
“唉,青年失子,实在悲痛,我觉着这个辙字不错,从二子的偏旁……”
门外,纪宁呆了一下。
苏轼!苏辙!还有他们的爹,苏洵!
那个在她的课本里、在诗词中光芒万丈的名字,此时此刻竟然离她如此之近?
她穿越到北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