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没想过自己的异常会被发觉,但是要让她一辈子在这儿沉寂、安于贫困,做一个老老实实的古代人,为了饥饱不知的明天而努力,那还不如早点被发现。
当成个异端烧死,总比一辈子伪装成另一个人,把自己逼疯来得好。
今夜有月,纪宁抬头看了一会儿天。
没一会儿,身上就被披了一件衣服,王氏板着脸:“病才好没多久,又操劳了这么多天,别坐在外头吹风了,回头再病一场。”
纪宁攥紧了衣服,一丝丝温度裹挟着她,带来了别样的温暖,她应了一声:“知道了,阿娘。”
第二天,她一起床,就看见纪爷爷坐在院子里削木头。
见了她,他也只招呼一声:“来了?咱们这两日抓紧一些,早点儿把积木马做出来,换一个心安。”
纪宁一口答应,洗漱完搬了小板凳,也跟着做起木工来。
王氏和薛氏则抱着家里换下来的脏衣服去河边洗。
刚到河边,便有人开口问:“纪家的,昨天安哥儿回来了?怎么闻见你们家都吃上肉了?”
王氏和薛氏对视一眼,王氏先开口:“瞧你这话说的,难不成安哥儿不回来,我们家这日子还不过了不成?”
这话也就应付些不懂事的,这村里头哪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村里这些人摸得一清二楚。
纪家除了在外头的两个孩子回家,从来不买肉吃,日子都过得抠抠巴巴的。
这会儿猛不然地吃上肉了,谁都想问两句。
但王氏嘴严,薛氏泼辣,两个人浑像个太极似的,让别人打探不出两句话来。
倒也有不少人想到了纪爷爷这几天总往山上去。
“老纪不会又开始当木匠了吧?”
“说不定呢,要我说,人家正儿八经学的手艺,凭啥不让用?更何况当年的事也不是老纪的错。”
“就是,如今村里头谁不为了夏稅心烦,纪家那一大家子人,全都指望着松哥儿和安哥儿,哪能扛得住?就算人家把木匠手艺捡起来,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这山上的木头……”
有人迟疑着问。
这会儿朝廷对山林的管制相当严格,但山林又分为官山和其他的山,要是采伐官山,那是犯法的,要吃板子。
但西店当村后头这个说是山,其实也就是个小土坡,镇上、县里看都不愿意看上一眼,顶多勉强能说是个村产,更大程度上也只能说他是个荒山,谁都能上去采。
往年春天的时候,许多媳妇儿、姑娘家没事儿干的时候都会去山上捡一些蘑菇菌子,或者采两把野菜,有自个儿吃的,也有攒起来卖的,根本没人说什么。
这会儿有人旧事重提,不过是看不惯纪家凭此挣钱。
有人粗着嗓子:“听人说,隔壁那村头,他们的山那村长都不让上。”
“一点不让上?那也太过分了!”
“人家说是规定,你又能咋?”
“咱们村可不能搞这样的规定……”
稀稀拉拉的讨论声落进纪家两个婆媳的耳朵里,她们两个离得远,默不作声听着,没说话,洗完衣服赶紧回家了。
薛氏晾衣服,王氏叽里咕噜把在河边听的话说给家里人听,表情很是忧愁:“这个不会影响吧?我听他们说什么犯法嘞!”
纪宁一脸的茫然,纪爷爷却开口:“犯什么法了?拿着根鸡毛当令箭,更何况这拿的还不是鸡毛。”
他从前是在正儿八经的木器行学的手艺,木器行算是大型经营,比纪宁这种小打小闹可正儿八经多了,当然也对这些木头的采伐规定相当娴熟。
他板着脸:“咱们村后头这个算是荒山,勉强也能归到村产里头,往年官府就算是规定砍伐期,也规定不到咱们这儿来,县令劝课农桑,那也是管县里那座山,顶了天那边儿的木头不够用了,才会到咱们这儿来让采木头补数量。”
他举了个例子。
譬如前几年,皇上说要修个什么宫殿,用到的这些木头都是从民间征调的,一大部分是出自官家的山,一小部分则是从各个地方砍伐以后往官家那边运。
往往这个时候,朝廷联合县衙会宣布“山禁”,不许百姓随意砍伐。
这会儿村里是保甲制,十户一甲,十甲一保,每甲有甲长,甲长和族长会看着村民,不让砍树,要砍树做生意,也要交“柴薪税”。
但,西店当村没这个规矩,因为村子太小,离镇上也远,征调也调不到他们头上,所以砍树随便砍。
纪爷爷表情不愉快:“他们要是叫咱们交这个税,我还要告他们呢,把荒山村产当官山霸占,不许老百姓砍。”
《宋刑统》里头说了:诸占固山野陂湖之利者,杖六十。
纪爷爷很不屑:“隔壁那村也就是没人懂这个,不然早把那村长告了换一个。”
他这样一解释,纪宁彻底放下心了。
她就说,纪爷爷在村里呆了这么多年了,要是当初她想这个生意的时候有意见,早该提出来了,哪能等到这会。
不过:“咱们这生意,在村里做,还是惹人眼红。”
说白了,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