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夜宴,灯火璀璨,笙歌鼎沸。为北境凯旋将士接风的宫宴,排场极大,京中数得上的权贵重臣及其家眷几乎悉数到场。觥筹交错间,是暗流涌动的权势交锋。
裴织阑坐在谢却陵身侧,姿态端庄,面容平静。自她踏入这富丽堂皇的殿宇那一刻起,各种或明或暗的打量、探究、乃至轻蔑的目光便如影随形。那场仓促的赐婚,足以引发无数恶意的揣测。
酒过三巡,一些窃窃私语便像是无意般飘了过来。
“瞧见没?平亲王和王妃瞧着似乎不甚亲近啊。”
“可不是吗?王爷那般人物,怎就突然请旨娶了裴家女?这里头定然有蹊跷。”
“听闻裴家小姐平日里最是刻板无趣,怕是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法子,才攀上这门亲事”
“嘘小点声。不过啊,瞧着她那模样,也确实不像能得王爷欢心的,真是白白占了这位置。”
更有那与裴家不对付、或是自身对谢却陵存过心思的夫人小姐,借着敬酒的机会,阴阳怪气地开口:
“王妃真是好福气,这姻缘来得真是令人意想不到。不知是修了几世的缘分呢?”语气里的讽刺毫不掩饰。
“王妃今日这身衣裳真是华贵,也只有王妃这般‘好命’的人,才衬得起了。”
“王爷待王妃真是客气,相敬如宾,令人羡慕啊。
裴织阑起初还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微微颔首,不予置评。但几杯御酒下肚,那酒性醇厚后劲足,加之那些话语如同针尖般刺人,她心底那股压抑已久的火终于蹭地冒了起来。
好啊,不是都猜她用了手段吗?不是都觉得她无趣高攀吗?那她就“无趣”给他们看看!
那位素来以尖刻出名的宣平侯家的刘夫人端着酒杯过来,话里带刺:“王妃娘娘,这宫里的酒可还入口?想必比您往日尝过的,要醇厚得多吧?毕竟,这等场合,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常来的。”
裴织阑放下酒杯,抬眸看向那人,唇角勾起一抹明媚却冰冷的笑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围几人耳中:“刘夫人说的是。这御酒自然是好的。不过嘛,酒再好,也得看跟谁喝。若是跟些只会嚼舌根、眼神不好使的人同饮,再好的酒也难免沾上一股子陈年酸腐气,真是可惜了。”
刘夫人脸色顿时一变:“你!”
裴织阑却不给她机会,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方才议论最凶的几位,笑吟吟地继续道:“说起来,我听说刘侯爷年前纳的那位如夫人,似乎和京兆尹家的逃妾是亲姐妹?哎哟,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刘侯爷治家果然别具一格,令人叹服。
被点名的刘夫人瞬间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等阴私丑事,她如何得知?!
裴织阑又看向另一位一直暗中嘲讽的郡王妃:“李郡王妃这满头珠翠,真是耀眼。看来南边漕运的生意真是利润丰厚,连带着家眷也如此光彩照人。只是不知,这漕运一路打通关节,耗费几何?可别得不偿失才好。”
她专挑那些各家极力遮掩的、或敏感或丢脸的阴私事,点到即止,却精准无比,刀刀见血。一时间,刚才还窃窃私语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不少人脸色讪讪,纷纷避开她的目光,生怕成为下一个被当众“提醒”的对象。那些原本想上前挑衅的人,也都偃旗息鼓,不敢再触其锋芒。
谢却陵坐在她身旁,自始至终未曾开口阻拦,只是默默为她布菜,偶尔在她酒杯空时,示意宫娥续上少许度数更低的果酒。他面色平静,仿佛没听到那些刀光剑影,只在无人注意时,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纵容。
而在不远处的席位上,二皇子谢孤刃独自饮着酒,目光却始终饶有兴味地落在裴织阑身上。看着她小嘴叭叭地、用最“端庄”的姿态说着最戳心窝子的话,将那些虚伪的贵妇小姐们怼得哑口无言、脸色铁青,他非但不觉得失礼,反而觉得异常鲜活有趣,比他身边这些矫揉造作的女人强了千百倍!
这才是他看上的女人,明明身处劣势,却敢亮出爪子,无差别地攻击所有冒犯她的人,这份不管不顾的疯劲,简直与他如出一辙。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和愈发浓烈的占有欲,甚至悄悄对身后的侍从低语了几句,将那几个冒犯裴织阑最甚的人名一一记下。
宫宴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裴织阑周遭仿佛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无人再敢轻易上前搭话,但各种复杂的目光依旧在她身上流连。
裴织阑却浑不在意,甚至觉得有几分畅快。重生以来积压的郁气,仿佛都在这场酣畅淋漓的“舌战群儒”中发泄了出来。她又自顾自地饮了一杯酒,脸颊绯红,眼波流转间,竟带上了一种平日里绝看不到的慵懒与媚意。
谢却陵见状,微微蹙眉,低声对她道:“少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