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淡季的草原上午,清凉舒爽。
草腥气里带着湿润露水味道,凉丝丝地渗进肺叶里。
朝戈带他们来的是一处专门做银饰的旗。
放眼望去,一溜的靛蓝粗布摊,也不都是卖银饰的,但大多都是民族工艺品,玛瑙、蜜蜡之类。
守摊子的人也大多都上了岁数,三三两两的阿婆,穿着靛蓝镶金边的蒙古袍,滚圆的身子挨在摊后,搓着一双有些泛红的胖手。
一见有人来,便笑着看过来,用他们听不懂的民族语吆喝揽客。
虞蓝在其中一家摊子上低头看了一会,拿起一副银镯子:“这个怎么卖呀?”
摊主是个老奶奶,眼角堆满褶皱,粗辫子里编着珊瑚,用内蒙语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见虞蓝没理解,从她手里摘了镯子下来,伸出两根手指,边指边解释。
虞蓝依旧云里雾里。
她压低脑袋,顺着老太太的视线看镯子,费力理解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她刚打算把镯子放下,看别的摊位上有没有懂汉话的老板,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她说这两个不一样的纹,不一样价格,问你要哪个。”
虞蓝回头,朝戈站在她身后几步外,眯眼看她。
他身量太高,阔步迈过来时候,自带着阳光阴影的分量。
虞蓝别看眼,垂眸去看手里的银镯,繁复又弯绕的云纹被刻在手镯内侧,像心事一样弯绕隐秘。
“狼齿纹的这只。”她开口,顺带指了指。
蒙族老奶奶一副了然神情,开口说了句什么,估计是价格。
虞蓝哪怕集中注意力也没能听懂,她身侧,男人一言不发的站着。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云层后面出来,照到皮肤上,一阵无名热晒。
虞蓝硬着头皮:“老板,麻烦你帮忙翻译。”
男人幽黑深邃的眸子瞥她一眼,道了个价格。
虞蓝点了下头,掂量了下手里镯子的重量。追问还有别的吗?
朝戈扭过头,沉声向老奶奶说了一段蒙语。
男人声线磁沉低缓,像一场潮湿又缠绵的雨,瞬息将她拉回某一个过去时刻。
脑海里有东西不受控地上浮,但立刻就被她的理智压制下去。
老奶奶听完朝戈的陈述,扭头从摊子底下捧出一个大的羊毛毡包袱。
拿上来一抖开,三十多件银饰哗啦啦铺满矮桌,晨光在错金松石上折射出虹彩。
“她说这里都是好货。”朝戈道。
虞蓝垂眸细细翻看,指腹抚过银器内壁的錾痕,漂亮的眉头便蹙起来:
“这不是都是手作的。”手作的砸在银胎上,会留下鱼鳞状的叠打锤痕。
摊布上这些,太规则了。
朝戈翻译完,老奶奶就咧开嘴笑着冲虞蓝比了个大拇指。被风吹久的胖手灵巧地在衣服上蹭了两下。
"这里边有几件是我最近刚打的,剩下的是呼和浩特来的机压货。"奶奶咧开唇:“也是真银,能唬住不懂货的外行。”
虞蓝从她那双风霜布满的脸上看见一些生动的狡黠。
不讨人厌,直白得甚至有点招人喜欢。
“我能试试吗?”
老奶奶摆出一个当然的表情,用袍襟把银镯子擦得雪亮,往虞蓝的手上套。
女人的手纤细白皙,被深靛蓝粗布作底一衬,脂玉一样。
阳光底下晶亮跟银河似的镯子,一下成了陪衬。
朝戈别开眼,但抵不过摊主赞叹的蒙语蹿进耳。
“看看,多漂亮!”
“这么漂亮的手,戴什么样的镯子都会好看。”
朝戈没翻译这两句,唇线绷得很紧。
银镯子缀在女人手腕上,在阳光底下大刺刺地闪着光。
虞蓝对这批货很满意,指着刚才抖开的包裹:“这些我都要了。”
老奶奶喜笑颜开,双手合十口中一个劲地叨念着“巴雅尔拉。”
“虞小姐真是一如既往地阔气。”身旁,响起一道没有什么温度的声音。
虞蓝敏锐地品出其中阴阳:“这句话也是从她那翻译来的?”
“是我想说的。”男人眉目沉沉地直视她的眼睛。眸光如一把出鞘的刃,明亮刺眼。
虞蓝冷笑一声。
几句不冷不热的阴阳,当给人翻译的报酬了。
她继续端详摊上的其他饰品,一堆绿松石蜜蜡串中,虞蓝瞥见个熟悉物件。
红线编织的一条手绳,缀着银铃、珊瑚、绿松石和长生牌——和她饰品盒里的一件极为相似。
老奶奶见她感兴趣,连忙拽了拽朝戈让他帮忙翻译。
朝戈低眸瞥了一眼,静默了一瞬,还是开口,嗓音低哑:
“内蒙管这个叫呼吉。”
“在内蒙,每个孩子出生时候父母都会给准备一条,系在手腕,寓意拴住福气与健康。”
虞蓝神情瞬息变得复杂,她抬头看老奶奶的表情,后者把呼吉捧在手心,双手合十抵在胸口,向她传递很珍贵的意思。
珍贵吗?
虞蓝抬眸扫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男人神色如常,眼神无半分波澜,似乎全然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