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招远的确在笑。
不过,却不是笑谢莞幼稚的举动。
而是在好笑认识谢莞十多年,好似就在刚刚,他才真真切切瞧清她的眉眼轮廓。
暖红的天幕下,少女头顶一只毛糙又活泼的丸子,短袖拖鞋,两只藏蓝长裤裤腿卷至小腿肚,露出白皙精巧的脚踝,瓷白细瘦的手臂散漫挥动,握掌成拳在身上各处敲敲打打。
不一会儿,她眉心微蹙,眼珠骨碌碌地转,现出许多的白。翻白眼的动作寻常人做起来一般很滑稽,可由她做来,再配上两腮鼓起的吹气举动,莫名就多了几分灵俏。
基于这一点独特,他目光不自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片刻——长叶柳眉,浓睫杏眼,最瞩目的是她双眸里泛着的璨璨神光,像两弯浅浅秋水,荡出一圈一圈深浅不一的涟漪,引人入胜。
挺奇怪的。
单是将厚如门帘的刘海修薄修短而已,变化居然这么惊人。
清灵带恼的女声扯回他思绪。
杨招远掀起眼皮,正对上谢莞因薄怒而格外黑亮的眼瞳。
见状,杨招远眉梢轻挑,凝神掠了她一眼,好整以暇说:“看水帘洞。”
目光焦点钉在晾衣绳处。
晾衣绳上挂满一派衣物,衣物下沿滴水不绝,一束束水串形成一幕晶莹珠帘。
谢莞闻声下意识瞄了一眼湿哒哒的地面。
杨招远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甚至语气也四平八稳,兴许是心虚的缘故,她恍惚从中辨出调侃。
一丝尴尬漫上心头。
空气似乎因这弥漫的水汽略显凝滞。
不大,却显著的淅淋的水声在两人间奏起。
谢莞轻甩甩胳膊,千钧重,她真诚说:“我尽力拧了。”
她以前虽也细胳膊细腿的,但力气不算小,上上下下搬箱倒柜不成问题。可这具身体不止瘦,还弱,浑身劲力不足,还易疲乏,光洗这一大盆衣物,她就废了老鼻子劲,再一一拧干,那就纯属难为她了。
谢莞真的太怀念洗衣机了!
哎,身体锻炼该提上日程了。
杨招远一语不发,抬步迈出屋檐,把晾衣绳上的衣物一件件取下来、拧干,再重新挂上去。
谢莞双手交叠,歪头饶有趣味地望他。
他一系列动作很有规律,大手从上往下三段式停顿拧动,水分一点点全被拧出来,然后拎住衣物一端抖开,搭到晾衣绳上捋平褶皱。
利索,有条理。
以前在孤儿院,中学住宿那会儿,洗了厚重衣物拧不动,须得两个人搭伴拧转。现在他一个人就拧得涓滴不出,真的很有劲。
肌肉微凸,像起伏的丘陵,薄韧,爆发力十足,夕阳在他紧实的皮肤上镀了一层浅蜜色,赏心悦目的劲健。
谢莞忍不住看了又看。
健身房不缺肌肉,但由撸铁和蛋白粉催生的肌肉却大多臃肿,既力虚,更缺乏美感。
忽地。
躬身拧着洗衣服的青年侧过头,直直截住谢莞目光。夕光在他眼底映照出细碎玉色,流转间,溢出一丝问询与刺探。
谢莞滑走视线,瞧瞧天色,坦然问道:“我要去烧饭了,今晚吃红烧肉怎么样?”
谢莞得了一个低沉的“嗯”后,转身去了厨房。
杨招远瞭了一眼谢莞,身影削薄,但脚步轻快,步伐跃动,洋溢着一股蓬勃活力,全不像前些天那样颓唐低靡。
他拎起水槽里最后一件毛衣拧干,搭上晾衣绳。
厨房里飘来隐隐约约的哼唱。
杨招远侧了侧耳,才提步进屋。
她,的确不一样了。
***
厨房里。
切块五花肉已在柴锅里焖煮,闻着醇香的肉油味,谢莞先淘了两勺米,瞟一眼院子里弯腰搓衣服的青年,又添了一大勺。她大半勺米就能饱,由早上那一大海碗面比量,杨招远的胃至少两勺米才能填饱。
煮米饭的铝锅坐上煤炉,谢莞又去洗了两把青菜,两根黄瓜。
五花肉还需炖煮十来分钟,谢莞先把黄瓜拍扁做了一道凉拌,端着菜去堂屋时,眼睛在院子里巡视一圈,杨招远正朝大门走。
谢莞刚要出声提醒快开饭了,就见杨招远拿起竖在大门右侧墙角的竹枝大扫帚,清扫起院子。
眼里有活,不错不错。
今天下午里里外外转悠的时候,谢莞就发掘了杨招远不邋遢、讲清洁这一优良品德。
他近期最不着家,但每每回来必搞卫生,洗洗扫扫擦擦,门窗屋角不见蜘蛛网,公共区域不乱扔的衣服鞋袜。
“欻欻”的扫地声,配上热气弥漫的铁锅,生活气足足的。
谢莞将醇香扑鼻的红烧肉盛出,锅底留了一勺肉汁,把青菜叶子扔进去,跟肉汁搅拌一下,烫煮两分钟,又一盘油汪汪,香喷喷的新菜快速出锅。
外面的“欻欻”声停了,杨招远正洗手。
“吃饭了。”
谢莞端着青菜喊了一声。
菜放桌上,谢莞又重新摆了摆三道菜位置,安放好椅子,一转身就见杨招远一手碗筷,一手铝锅的跨进门。
落座,盛饭。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