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霄雲连轴转了十来日,终于处理完了事务,还有三日便是除夕,各处衙门都休假了。
他冒着风霜赶回来,眼睫染上的露水在进屋后消融化开。
见她穿了一袭紫衣,眉眼柔顺温婉,侧着身子在穿针引线,娇小的身影随着手上动作细微颤动。
几日不见,似乎清瘦了许多。
明滢用衣袖随意揩了揩泪,绽出一抹清妍的笑,起身迎他,“公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我去备茶。”
裴霄雲察觉她面色不对,隔着衣裳扯住她的手腕,带过她坐下:“林霰走了,我竟不知道,他是何时走的?”
他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眶,等着她的回答。
明滢在袖下捏了捏指尖。
不消一瞬,突然握住他的手,把新打的络子拿给他看:“奴婢也不知,许是打络子太入神了。上回那个您喜欢,我想着再给您打一个。”
裴霄雲听到她这个回答,才放下心来,揉着她温热的眉眼:“怎么哭了?”
“方才穿衣裳时,暗扣勾到了耳朵。”明滢不敢触碰,指着右耳,身子往他怀中靠了靠。
裴霄雲看了看,那双白皙小巧的耳垂变得有些暗红,虽结了痂,但好的却似乎不太快。
“上药了?”他问。
“上过了。”明滢垂着杏眼,她不知是否打消了他的疑虑,只得小心翼翼道,“若是您给我上药,兴许能好得快一些。”
“好,我替你上。”
裴霄雲笑了,将她揽得更紧。
他奔波了数日,此刻嗅着她身上的香,混沌的神思安宁不少,“年前休沐了,陪你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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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三日,裴霄雲果然都待在家里。
腊月二十九,下了最后一场雪,院中的榆树落了叶,枝桠光秃,难免萧瑟肃杀。
明滢带着人在树上系满了红彤彤的小灯笼,风一吹过,灯笼摇摇晃晃,远远看着,倒也有了些过年的氛围。
门神、桃符、幡胜也挂起来了,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
她心中憋闷了这么些日子,在看到这一派崭新的气象后,终于绽出一个会心的笑。
再怎么样,她也是这个身份。
她因往事愁眉不展,他见了不欢喜,她自己也不会好过。
就拿她屋里的炭来说,他高兴时会给她换成红箩炭,无烟无尘,整个屋里都暖和;不高兴时就只有几块湿炭供上来,呛得她整夜咳嗽。
裴霄雲悠闲坐在廊下品茗,眼前俱是下人们莳花弄草、贴帘挂灯的身影。
从小到大,他对年节并没有什么期待,反而觉得有些聒噪。
在明滢卷上帘出来,拿着两副联对来问他挂哪副时,他拂开那些红红白白的字,一手揽着她的腰:“你总忙这些做什么,这些事交给她们去做。”
院中满是洒扫的丫鬟,众目睽睽下,明滢挣了挣身子,反倒被他越搂越紧,她脸红了一半:“公子不觉得,挂上好看一些吗?若是都和寻常一样,哪里像过年?”
过去的一年,从扬州到京城,颠沛流离,也经历过太多事,过得并不好。
但无论如何,也该迎接新岁,有新的盼头。
她看了眼抱着他的男人,目光微微黯淡。
等过了年,开了春,他也要娶妻了,与她而言,哪里又有什么新的盼头呢。
为何竟一年比一年得过且过了。
“罢了,你爱闹腾,就去挂吧。”裴霄雲见她今日是由心地开心,便也随她去。
明滢捏紧了手中的联对,慢慢抬起头看他:“况且,开了春府上便有喜事了,热闹一些,也是个好兆头。”
“喜事”两个字以她婉转动听的声音落到裴霄雲耳中,令他浅浅一愣。
他望着她明亮的眼,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她倒是时时刻刻都替他念着他的喜事。
他不知为何,又想到林霰的事,重重地捏着她的指尖:“我娶了妻,你也还是照常在我身边伺候,不准想别的,明白了吗?”
“您与县主青梅竹马,您不会赶我走吗?”明滢壮着胆子问。
这个问题,她许久之前就想问。
只是一直没机会,也不敢张口。
“我不是说了吗,会纳你做妾。”裴霄雲看着她,眸色沉下,“难道你想走?”
明滢揉着被他捏得泛红的指尖,匆忙答:“给您做妾,这样好的福气,奴婢感激不尽。”
她自己也不知想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
赶她走,将这几年情分付之一炬,还是留着她,让她一辈子做个奴婢,看着他与旁人生儿育女。
她心口坠坠,像堵着一团东西,咽不下去,也摘不出来。
那一束火红的灯笼晃入眼帘,她眼眶微微发酸。
这样强颜欢笑的年,以后还会有好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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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霜与鱼儿几个丫头如愿告假回家了,裴霄雲对她们的去留不甚在意。在她们眼里,自然觉得他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主子。
只有明滢见过他许多面,也心知肚明,他越宽厚,越宠爱,实则心里越不在意。
除夕夜,四下灯火通明。
绚烂的烟花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