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还以为她是林先生的徒弟。
林先生名为林霰,不仅画作一绝,在诗词乐曲上也颇有造诣,为扶光楼编的十几首曲子,场场宾客如云。
没想到连她的徒弟技艺也如此精湛,她谦逊与明滢道谢。
“姑娘会弹琵琶?”待那女子走后,林霰问明滢。
明滢道:“从前学过几年。”
除此之外,她没再透露其他。
“只是,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林霰疑惑:“姑娘何出此言?”
明滢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
她该怎么说呢?她自小家破人亡,流落风尘之地三年,被主子赎了,如今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丫鬟前面还有“通房”两个字。
她到过的地方很少,见过的人也不多,不管在扬州还是京城,总是窝在一方后院。
她从未见过扶光楼这样的地方,她们奏的舞曲不是为了取悦男人,而是自己喜欢,想让更多人欣赏。
“我没想到,男女老少都可以看,想弹就弹,想跳就跳。”
林霰看出了她眉间深藏的愁绪,只问了她一句:“姑娘喜欢弹琵琶吗?”
喜欢吗?
明滢扪心自问,她似乎是挺喜欢的。
可每当她拿起琵琶,就总会想起从前在眠月楼的事,她不会主动弹,除非裴霄雲兴起,命她弹来听。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江山风月,本无常主。琴棋书画,亦本就该先为自己而作。”
林霰总觉得,面前的女子分明生了一双纯澈的眸,可眸中却总蕴含挥之不去的暗淡。
就仿佛世间那些光影,从未照进过。
他温和道:“四方江水皆通九州,只有自己踏足过,方知山河壮阔。”
听着他的话,明滢仿佛又置身画中世界,汹涌洪波初次打开她心中的闸,漫过她贫瘠的心田。
“多谢林先生。”虽不知为何谢他,可她却脱口而出这句话。
她怕凌霜回来找不到她,打算告辞离去。
“姑娘等等。”
林霰拿着画过来,动作行云流水般缓缓展开:“这幅山茶图,便赠给姑娘。”
明滢像受了惊一般,连连推却,嘴皮子不知所措:“先生技艺高超,这幅画太贵重了……”
“卖给那些俗人,也是糟贱了我的画,我与姑娘有缘,有道是千金难买知心人。”
他执意要赠,明滢盛情难却,格外小心地收起画,揣在怀中。
出了扶光楼,她还在因他那番话,心口跳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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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府,她仍心神不宁,仿若还在甲板上随波浪飘摇。
进了院子,鱼儿跑过来,满面愁容,“明姐姐可回来了,大爷一早便回了,正到处找您。”
明滢心中一震,指尖发凉。
他竟提前回来了吗?
她虽也盼着他归,可当下一股比期待更汹涌的恐惧萦绕心头——她擅自出门了。
回到房中收好画,她换了身衣裳去见他。
裴霄雲是快马赶回来的,一路舟车劳顿已令他疲惫不堪,眼底蔓延起杂乱无章的躁意。
他靠在圈椅上假寐,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轻扣桌面的修长指节悄然停息。
“公子回来了。”她的声音依旧清脆悦耳。
他蓦然睁眼,沉着声:“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