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的话音落下,苏子衿迈开一步,险些同手同脚。
好在下一秒硬生生调换了过来。
她在邀请他……
还是坐在她身边那把椅。
那么近,那么近。
椅子拉开时有细微的声响,苏子衿紧绷着身体坐下。
刚入座,原本还遥远的气味突然近在咫尺,混着药香与幽香,强势地盖过了所有气味。
好像将他整个人都包裹、浸透,让每一寸肌肤、衣物都沾染上她的气息。
耳尖烫到仿佛能听到不断擂动的心跳,咚咚作响。
好近,好像只需偏过身子,便能倚入她的怀中,或是圈她入怀……
都、都好。
不、不对,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苏子衿指节绷紧,呆滞地拿起勺喝粥。
粥入口软烂,黏黏糊糊的,他却尝不出半点滋味,满脑子都是她那句“太瘦了”,和刚才自己那旖旎的念头。
苏子衿下意识扫了眼自己的身体,他很瘦吗?
好像她更瘦些,像折柳,须得紧紧抓住,才不会被风吹走。
心头像扎入根细针,细密地泛着酸。
她自己都这样了,还关心别人。
苏子衿一口接一口地将粥喂入口中,味同嚼蜡。
她关心的是他。
……对吧?
念头刚落下,苏子衿握勺的手僵住。
不对。
有个尖锐的声音在脑海中疯狂叫嚣反驳。
若不像“裴瑾”,他连坐在此处的资格都没有。
这关心,这亲近,这垂怜,他既贪恋又上瘾。
可内心却在深深地憎恶这卑劣的窃喜。
那就……继续模仿好了。
模仿他,就能靠近她。
学得越像,所得越多。
粥已见底,苏子衿用帕轻拭唇角,垂下眸子,将念头死死摁在心底。
那就,学到底。
他的沉思被夏蝉的声音打破:“公主,今日可有什么安排?”
虞晚摇头,唇角溢出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调查陷入僵局了,不是吗?”
“是,不过……”夏蝉低声:“老将军那儿传书过来了,但信已被城关查阅过,是普通的问候信。”
“外祖父?”虞晚沉吟着,手指叩在桌面上,“外祖父自母妃走后便自请边疆驻守,这些年更是从未传信回京过。”
清脆的叩击声不大,每一下都很有节奏。
“信呢?”
夏蝉取来信件,上面印泥已被人挑开。
虞晚接过,拆开信封,内里信纸只有寥寥四个字——“安好,勿念。”
字迹苍劲有力,潦草又有序。
她轻嗅着信纸,上面的气味斑驳,想来各种查验的手段均已用过了。
“嗯,存放起来吧。”
虞晚将信纸递回去,朝皇宫的方向看了眼,眼底划过一抹腻烦。
这些年调查屡屡受挫,尾巴都处理得干净利落,天衣无缝。
可她心里清楚,越是高明的手段,背后牵扯的就越大。
就算没有证据,可答案几乎摆在明面上。
无非就是宫里的那几位。
母妃的死,裴府主母之死,裴瑾失踪,看似迷雾重重,实则是环环相扣的猜忌与利益。
这些事,她早在十岁那年就看明白了。
虞晚靠在椅内,偏头朝一旁端坐的苏子衿看去。
冉冉升起的青炉烟萦绕在他的墨发上,衬得那段颈子白皙得晃眼,五官组合起来是无可挑剔的。
活脱脱是裴瑾眉眼长开后的模样,像到足以以假乱真。
但她的暗卫是暗处蛰伏的,信息相对准确。
也找了可信的太医来看过,排除了遗忘的可能。
所以眼前的人,是裴瑾的概率微乎其微。
这近乎复刻的皮囊,到底还是命运残忍的玩笑。
思此,虞晚眼底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平静:“平日你若是有何想采买的,吩咐下人去购置便是。”
又担心面前的人听不懂,她细细说了原因:“你这张脸,若是上戏妆时还好,但未着妆时,不宜出现在人前。”
先前许是太累了,险些将人送进皇家戏班。
眼下看来只剩两条道:或远远将人送离京城,或置于身旁。
两相比较,还是留在眼前最为稳妥。
虞晚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苏子衿耳中。
苏子衿肩膀微微僵住,房间里静了一瞬。
他垂着眼,极其缓慢地点了下头,低低应了声。
“是。”
声音低不可闻,似气音又似呢喃。
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塌陷,一片狼藉后,只余空洞洞的冷。
原来,他这张脸……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她让他藏起来,怕被人看见,也怕惹来麻烦。
或者是,怕他玷污了裴瑾的名誉?
也是。
他这种下贱的玩意儿,哪能得贵人正眼一看呢?
苏子衿敛眸,几近自嘲地垂下头,任由披在肩上的发丝滑落,挡住侧脸。
哪怕是这偷来的方寸之地,他也得用